第八章情人節 二十九
這才是真正的兜風呢。摩托車在東江大堤上疾速地奔馳,江風就象湧動的波濤一般從水麵上呼嘯而至,激情澎湃地撲入懷中。鳥兒就是這樣被風托舉著向天空騰升的吧,那種飛翔的感覺真好,真好。
趙小盼緊緊地摟著華仔的腰,前胸整個貼在對方的後背上。那是一種身和心的托付,自從有了初夜之後,趙小盼就有了完完全全的歸屬感。葉子是屬於樹的,它們要和樹一起搖一起晃:星星是屬於夜空的,它們要和夜空一起明一起暗;趙小盼是屬於華仔的,趙小盼願做華仔的影子,永遠不分,時時相隨。
趙小盼猶如行囊一般馱在華仔的大摩托車的後座上,後座兩旁還綁著另外兩個鼓鼓的行囊。市區一點一點地消失在身後,遠遊的感覺一點一點地變得清晰變得強烈。眼前終於隻剩下了江水、堤岸和岸旁茂密的樹叢。
大摩托停了下來。
“行,就在這兒了。”華仔四下打量著,他穿著牛仔褲戰鬥靴,看上去威武極了。
趙小盼就動起手,和華仔一起從摩托車上卸行囊。你扯著這頭,我拉著那頭,展開來才看明白這是一頂帳篷。打鐵樁,支帳篷架,華仔那副忙碌的樣子讓趙小盼不由得想起農村那些慌著蓋房子娶媳婦的男人們。這念頭讓趙小盼心裏甜甜融融的,她越發起勁兒地和華仔一起搭帳篷,仿佛這就是他們共築的愛巢。
小小的旅遊帳篷,鑽進去就象蝸牛縮進了遮風擋雨的殼。兩個人緊緊地偎抱著,趙小盼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把身子縮攏成小小的一團。
“你怎麼了?你在想什麼?”華仔吻著她的眼睛。
“我在想,這就象一個家。家其實不需要太大,隻要能容納兩個人就夠了,隻要兩個人能呆在一起就很好了。”
“哈哈哈,”華仔笑起來,他環顧著帳篷說,“這也太小了吧,象個蝸牛殼。外麵的天地大著呢。”
趙小盼想說,外麵的天地再大,隻有這個殼是屬於自己的呀。她還沒有張口,華仔已經移開了摟抱著她的手臂。“你休息休息,我去做點兒事。”
華仔鑽出去了。
華仔是去采集美的,華仔要閱盡人間美色。華仔是要獵奇的,華仔喜歡求新求異。數碼攝像機既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手,他把草叢中的野花看到了眼裏,他把草叢中的野花采到了手裏。他把枝頭上的小鳥看到了眼裏,他把枝頭上的小鳥捉到了手裏。他把天空中的流雲看到了眼裏,他把天空中的流雲捉到了手裏……
華仔樂意讓趙小盼分享他的獵獲。
“你瞧你瞧,這朵鈴蘭多有味道。”
趙小盼留意到了,他說的是“味道”。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還津津有味地嘖著嘴。在回放的LCD屏幕上,趙小盼看到那朵鈴蘭花了:她的脖頸上生著野野的細茸毛,臉兒是那種質樸的素白色,含羞地低垂著頭。
恍然間,趙小盼明白了,華仔說的“味道”,指的是鈴蘭花的風韻。
“是的,這花很有味兒。”趙小盼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還有呢,真正的味道在這兒——”華仔指著LCD屏上的另一個畫麵。
鏡頭是自下而上拍攝的,就象有人撩開新娘的蓋頭,仰著臉窺看著新娘姣好的麵容。
趙小盼看到了,有一隻苗條的野蜂拱著腦袋撅著屁股在往花心裏鑽。它貪婪地吮著花的心,那甜蜜的心。花兒在微微打顫呢,那是因為高興還是因為疼痛?
“你再看這個,這隻鳥。它的神態多奇特。”華仔說。
一隻美麗的翠鳥跳到了LCD屏幕上,它是被變焦鏡頭捕捉到的。變焦鏡頭是一張無形的網,翠鳥懵懵懂懂地就成了網中的獵物。翠鳥身後的枝葉成了模糊的背景,然而翠鳥身上的一根根羽毛卻清晰可辨。翠鳥的神態的確有些奇怪,它把腦袋偏扭到了不可思議的角度,仿佛是在對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表示驚詫。
眸子晶瑩通透,宛如天真無邪的孩子。
他采集到了鳥兒的神韻,他把鳥兒的神韻攝走了,他把鳥兒的魂兒攝走了。
還有——
草的神韻,草的魂兒:
石頭的神韻,石頭的魂兒:
樹的神韻,樹的魂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