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寶貴忽然覺得頭暈,心也象吊起來似的發慌,額頭上居然沁出些冷汗來。
“咋,咋恁難受哩——”
護士狐疑地審視著他,厲聲發問道,“瞧你虛的,是不是前兩天剛賣過血啊?”
那情形就象工商查出了假冒偽劣產品。
“沒沒,沒有的事……”
心裏給自己打著氣:男子漢大丈夫要挺住要挺住,聲音卻弱弱的,身子也軟軟地往下頹。
護士就喊醫生過來看。
醫生在常寶貴汗津津的額頭上摸了摸,然後按按脈搏,再瞧瞧他的眼神,就輕描淡寫地笑著說,“閉上眼,別看針管。放鬆點兒,別緊張。深呼吸——”
常寶貴閉上眼,長長地吸口氣,再舒舒地吐出來。再吸,再吐,……過了一會兒,感覺果然好多了。
心裏正揣測著針管抽到了幾分滿,忽然就聽到護士說,“好了。”
常寶貴睜開眼,看到護士已將抽滿血的針管豎起來,不慌不忙地走了。常寶貴試著站起來,晃晃腦袋轉轉身子,沒問題,好象比抽血之前還輕鬆了。
於是常寶貴就臂彎裏夾著棉球,嘴裏銜著條子去領錢。
薄薄的三張百元鈔票和一點兒零鈔拿在手裏,輕得就象是幾片樹葉。這可是不夠哇,不夠……,常寶貴轉身又去了登記室。
登記員認出了他,“你不是剛剛抽過血嗎?”
“嗯,俺想再賣點兒。”
“不行。”
常寶貴急了,扯著嗓子嚷,“咋不行?俺賣俺哩血,又不是賣你哩!”
常寶貴這麼一嚷,旁邊另一個正在登記的男人轉臉望了望他。常寶貴認出來了,這人是郭草樓。
兩個男人沒想到會在這兒碰麵,彼此又都在刹那間洞悉了對方到這兒來的原因,一時相對無言,不免有些尷尬。
常寶貴正猶豫著要不要打個招呼,郭草樓忽然咧嘴笑了,“哥,你甭再操心,你已經盡過力,該輪到我啦。”
僅隻一句話,就把兩人一下子拉近了。常寶貴親熱地湊過去說,“兄弟,你也來賣血啊?”
郭草樓說,“咱們這些人還有啥可賣,不就是還有血嘛。”
“是啊是啊,”常寶貴感歎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可得當心點呀。”
“沒啥。”
“抽血的時候,眼珠子別亂瞅著針管子,別緊張。”常寶貴以過來人的身份叮囑著。
“嗯,放心,記住了。”
兩人一邊聊,一邊往抽血室那邊走,那情形看上去就象是兩匹並駕拉套的馬。
……
曾金鳳終於動了手術。
她從手術室出來不久,就躺在床上靜靜地睡著了。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看上去就象蓋在身上的被單一樣煞白。
不祥的感覺忽然從郭草樓的心頭掠過,他下意識地叫了聲,“金鳳——”。
曾金鳳沒有動。
看著郭草樓的目光裏透著無盡的擔憂,常寶貴連忙上前附耳低語道:“放心,醫生講了,三天拆線,七天出院。”
郭草樓這才回過神,他一把拉住常寶貴的手說,“哥,走,我請你去喝酒。”
常寶貴笑了,“兄弟,喝不喝酒不當緊,咱還是去喝點兒糖水,喝碗麵條吧。”
醫院大門的對麵有一家小館子,兩個人坐進去要了湯麵又要了四個小菜一瓶白酒。郭草樓把酒杯端起來,鄭重其事地說:“哥,這杯酒是弟弟敬你哩,你喝了,弟弟還有件難事想求你。”
“求不求這樣話的不要說,你肯張口是你看得起我。我這個人本事不大,還就喜歡幫幫別人的忙。”常寶貴抬手把酒喝進了肚,“有啥難事,你說。”
“求你把曾金鳳讓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