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張景雲瞥眼臥室門,意思是眼下她指望不上!
“我從來也沒打她的單兒!”張母說,實在忙不過來,還有社區呢,他們肯幫忙。
“爸,感覺怎麼樣?”兒子修完腳,問。
父親摸摸修過的腳,滿意道:“好,硬殼兒削掉了,走路就不痛啦。”
“我再給你敲敲腿,爸。”
張建國轟趕兒子道:“歇著,早些歇著去吧!”
進到臥室張景雲見到少有的情景,叢天舒在臥室床上逗小兒子玩耍。
“你們娘倆玩得挺開心呐。”
“爸爸張二多求援,“快幫助我打敗媽媽。”
“戰鬥結束。”叢天舒放開兒子,說,“二多,你自己玩,我和你爸爸說幾句話。”他坐在床邊,搶在發問前主動說:“我同天飛找了許多地方,沒找到茵強。”“你要出門一周?”她問。
“去中原市送貨,回來在天錦市等船……”
“噢,本來也沒太指望你找到劉國強,你走你的,我再想辦法找吧。”
“一時難找到國強,天霞那兒你勤跑幾趟,她需要人照顧,景鎖住校,你……”張景雲正說著,話給母親喊聲衝斷:
“二多,過來睡覺。”
“兒子,”叢天舒拽住張二多,高聲向外屋說,“媽,二多今晚和我們睡!”
張景雲滿是欲望的目光望著她,叢天舒領會了對方的渴望,卻拒絕了,說“景雲,今晚我不方便。”
張景雲十分不情願地在沙發上鋪被。
“爸,你怎麼睡沙發呀?”張二多大聲地問。
媽媽急忙梧住兒子的嘴,說:“二多躺下,我關燈!”
室內頓時漆黑一團。隔壁公婆的房間聽見孫子的問話,父親說:“我聽二多喊了一聲。”
“他爸睡沙發……”張母說。
“睡沙發?”張建國愕然。
臥室這邊安靜到淩晨,叢天舒的手機鈴響起,她接聽:“是我……噢,鹿難產,還不是一隻,你們等著我馬上趕過去!”黑暗中她摸索著穿衣服。
“開燈嗎?”張景雲問。
“不用,才三點多,你再睡會兒。”她說。
“什麼事,這麼早找你。”他問。
“鹿難產……景雲,我去了。”叢天舒編謊言,出樓她打了輛出租車,不是去東方山莊,而是一處別墅區。
名洲花園別墅,朱剛躺在床上,捂著一床厚被子,口叼著體溫計,叢天舒往他的額頭敷濕毛巾,從他口中拔下體溫計,看體溫。
“降下來沒?”他問。
“還燒,三十八度二。別硬挺啦,去醫院吧。”叢天舒恐懼無名高燒,聯想到媒體報道的手足口病,說,“別是患了腸道病毒①。”
“怎麼會呢?那病嬰兒易得。”朱剛倒不是醫盲,他說,“我每年必發燒一次,幾乎都在夏天裏。到醫院檢查過,沒查出病,打打消炎針也就好了。”
“幾個多小時了高燒沒退,不行,咱們去醫院!”她說。
“你用酒擦擦我的前胸後背,體溫再降不下去,我們再去醫院。”他堅持土法治療,過去用過很見效。
“不行,耽擱不得了。”
在她的堅持下打了,將朱剛送進三江條件最好的市中心醫院,直接住進高級二號病房,簡稱高二。
高二病房有彩電、電話、衛生間,叢天舒守在朱剛床邊,護士看體溫計。
“退沒?”叢天舒問。
“三十七度三,還有一點低燒。”護士說,她調慢滴流的速度,又看看進針處,叮囑道,“點滴的速度別太快,控製在每分鍾四十滴左右。”
“他的嘴唇燒得發幹,有什麼辦法弄弄嗎?”叢天舒問。
“患者家屬你跟我到處置室取些棉球,你給他擦一擦嘴唇。”護士說。
叢天舒隨護士出去。
張景雲離開家的早晨,纏繞老兩口子心頭一夜的疑問,一下子破解,他們尋找答案走進兒子臥室,她嘮叨道:
“你非要親自看,看什麼?”
“屋裏這麼黑。”他說。
“窗簾撂著,我開燈。”張母順手開了日光燈,屋裏頓時亮堂起來,床上一雙未疊的被褥,沙發上一雙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
“要不二多問他爸爸為什麼睡沙發,”張母苦澀地道,“唉,原來他們兩口子分床睡。”
張建國一口痰湧上來,努力咳,卻沒咳出,她急忙給他捶背,他仍然咳不上來,憋得大汗淋漓。
“咱們躺床上去。”她慌張道,他躬下身去像隻蝦,痛苦地說不出話來,“他爹,你千萬挺住!我叫救護車……”
救護車趕到,給張建國做番簡單的急救,抬上救護車疾馳而去,當天住進市中心醫院普通病房,經搶救病情終於穩定下來。
“他爹,你要說什麼?”張母湊過耳朵,老伴嘴唇嗡動,聲音如蚊鳴。
“回……回家,景鎖一”他聲音很低,今天是傻兒子回家的日子,校車送他回家。
“我把鑰匙交給了胖嬸……”張母說,“胖嬸來電話了,她把他鎖在屋裏。”
“飯,他吃……”張建國語言表述不清楚道。
“電飯鍋還有兩碗剩飯,餓不著他。”張母說。
“天……天舒?”
“到哪裏找她呀!今早她的手機哇地響,急匆匆地走了,比景雲走得還早。”張建國幹嘎巴嘴,語言不清。
“好好,我回去一趟,我跟護士說照顧你一下。我走,你別生氣,他爹你別生氣。”張母準備回家,問老伴道,“你想吃什麼?我順便給你帶點兒來。”
“小米粥。”
“哎,給你熬小米粥。”
同在一個醫院的高級病房裏,叢天舒問:“想吃點什麼?”
“唔,吃點什麼?”朱剛一時想不出吃什麼。
“瞧你精神起來了,再加強些營養增加抵抗力,三四天出院沒問題。”她鼓勵他吃東西。
“照這樣下去,明天就能出院。”
“著什麼急,多住兩天,鞏固鞏固。哎,還沒說你今天早餐到底吃什麼。”
“醫院後街有炸臭幹子賣……”
“不行,不行!”叢天舒反對道,“你這是住院,病房裏不能吃那東西,護士的鼻子靈著呢。”
“臭幹子不行,那就吃老東西。”
“蟹黃包子!”她說去給他買來。
我們故事中的兩個人物不期而遇,特殊的地點是醫院大門口,叢天舒手提食物,朝住院處的樓走,張母拎著東西進院,也朝住院處走,她猛然發現兒媳的背影,嘀咕道:“咋這麼像她?”婆婆加快腳步,追趕上去。叢天舒在住院處樓前,無意回下頭,被張母看清楚。她緊走幾步喊道:
“天舒!”
叢天舒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停下轉頭,大吃一驚道:“媽!”
張母到跟前,眼瞧兒媳手裏的東西,說:“給爸做雞湯了?”
“爸?爸怎麼啦?”叢天舒愣住道。
“你爸犯病住院你不知道,那你給誰弄得吃的……”張母揶揄道,“鹿住院,吃……”
“媽,不是鹿,我的同事病了叢天舒急忙地編排道,“吃不習慣醫院的飯菜,我上街給他買早飯。媽,我爸住哪個療區?”
“八療,胸內。”張母冷淡地說。
“我把飯送過去,就去看爸。”她說。
猜疑、不滿、尷尬延續到電梯上,婆媳進樓,一起排隊等電梯,醫院的電梯最忙。叢天舒突然改變了主意道:“這個電梯老慢啦,我去的樓層低。媽你等吧,我爬樓梯。”
婆婆望著兒媳爬樓梯的身影……叢天舒爬上七樓,進來放下東西,重新到門口,探頭向走廊裏望了望,然後回來,神色慌張。
“有人盯你的梢?”朱剛覺得蹊曉道。
“壞事啦,我被婆婆撞見……”
“婆婆?這麼巧!”
叢天舒朝棚頂指了指,說:“我公公犯老病住在樓上,你住,他住。”
朱剛下意識地朝天棚掃一眼。
“我婆婆眼神不對,不對。”她說。
“怎麼?”
“你要是住院下去,我樓上樓下跑,兩頭兼顧,要不然……”她委婉道。
“你的意思是?”
叢天舒出主意回別墅開個家庭病房,那樣的話,她有種種借口離開醫院,去悉心照料他。
朱剛接受建議,說:“辦出院手續!”
“然後,你要連續不斷地打我手機……”叢天舒出新主意道。
朱剛詼諧地道:“觀!聽導演的。”
樓上的普通病房,張母因醫院邂逅兒媳臉發冷,忍著沒對老伴說,生怕他著急上火。
“爸,好些了嗎?”叢天舒直奔公公的床前問候。
張建國隻咧一咧嘴,張母搶著代答:“不好,很重,說話困難。”
“昨天不是好好的嘛,說犯病就犯了,是不是感冒了?”兒媳說。
“感冒,嚴重感冒。”張母一語雙關道。
叢天舒心裏一震,目光掃一遍公婆,對感冒這個詞有些感冒〈在乎、在意)了,話外之音已經很明晰。
“感不感冒,有病早晚也得犯。”張母朝更深層地點題。
這時,叢天舒的手機鈴響,她接聽:“喂,是我……在醫院,我爸病了,明天再說吧。”
張建國閉著眼睛,不看兒媳。張母轉身和鄰床的患者家屬搭話:“點完一瓶了,還有幾個吊瓶?”
患者家屬說:“一個,今天一共三個,還有兩支小針。”
“針沒少打呀!”張母顯然沒話找話說。
患者揚了揚左手,說:“針眼處都紮出繭子了……”
叢天舒一直站著,無人答理,心裏不是滋味兒。手機鈴又響,她接聽:“您好,吳總,對不起,走不開,改日談吧,再見!”緊接著手機鈴再次響起,她詢問:“說什麼?講清楚……獸醫部是幹什麼的?全力搶救!”
“天舒你忙你的吧,這兒有我呢。”張母變相攆人道。
一個坡出現,叢天舒趕緊下驢,她說:“我走了爸,忙完來看你。”
兒媳走出病房,張建國才睜開眼睛。
“方才這位是?喔,老接電話這位不用說,是你兒媳婦,肯定不是你閨女。”患者家屬自問自答道。
“沒猜錯,我沒閨女!”張母語氣憤道。
特殊教育學校放兩天假,屋子圈不住傻子,當他從天天給他做飯的胖嬸嘴裏得知父親住院,就更別想圈住他。學校教的消防知識危險時如何逃生一一充分用上,趁胖嬸上樓回家,弄開窗戶逃出來了。
去醫院的路上張景鎖邊走邊玩,不在意什麼時間到,斑馬線啊紅綠燈啊對他形同虛設,想走就走,他闖紅燈,被交警拉住。
“別鬧,放開!”
“同誌……”交警耐心勸說。
金丹開車過來,她發現張景鎖,靠邊停下車,快步到交警麵前,說:“交警同誌您好。”
“您好!”
“他是我同事的弟弟,我送他回家。”金丹說明意圖道。
交警打量金丹,領走一個弱智的人,需要問清楚:“對不起,請看一下您的身份證。”
金丹把身份證拿給交警看。
“帶他走吧。”交警確認領走傻子的人沒問題後,才同意領走人。
金丹開車送張景鎖回家,張家的樓前,金丹哄勸道:“景鎖,咱們下車。”
“不回家,”張景鎖死死地抓住車座椅,說,“醫院,去醫院看爸。”
金丹一愣,去醫院?看誰胖嬸手提水果,走到車旁說:“金丹?”
“表姑!”金丹驚喜道,“表姑在家啊!”
“是啊,你這是?”胖嬸問。
“我是張景雲師傅的同事,我在大街上碰見景鎖,是張大叔病了嗎?”金丹猜到誰病了張家的老病號張建國。
“可不是嘛,昨天犯的病,一口痰堵著……張嬸一夜沒回家,瞧架勢很嚴重。”胖嬸說,她拉過來張景鎖,說,“你咋跑出去的呀?”
“醫院,去醫院看爸。”傻子說。
“住哪個醫院?”金丹問。
“市醫院,我正要去醫院看張叔。”胖嬸揚了揚手裏的水果籃說。
“咱們一塊去吧,表姑。”金丹說。
他們到醫院之前,老賈拄著單拐走進病房。
“老賈你怎麼來了?”張母驚異道,拉過一隻凳子給他,問,“腿怎麼樣?”
“見好,我才聽說你們住院,過來看看。”老賈坐下說。
張建國伸手拍了一下床沿,張母說:“老賈,他爸叫你到他身邊去。”
老賈拖著凳子到病床前,離張建國很近,說:“您好些了嗎?看上去氣色不錯。”
張建國露出笑容道:“見輕,比昨天好多啦。”
老賈忽然想起什麼,問:“誰跟景鎖在家?”
“沒閑人,他自己在家。”張母說,“胖嬸給他做飯。”
“景鎖一人在家呆不住,可別要往外跑,景雲說景鎖跑丟過。”老賈說,他想想張家還有一個人,問,“你兒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