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湧動(一),太後震怒
暗流湧動(一),太後震怒
深秋,天氣涼薄,雕刻菱花繡紋的窗格外,涼風徐徐吹進,幔帳飛舞,珠簾伶仃,湊成樂章動響。
宸棲宮內,懸掛在幔帳之上那雕龍浮鳳的漢白玉也微微輕搖,明黃色的穗子隨風而動,獸香嫋嫋,錦緞鋪設的金絲楠木上,雲傾端莊襟坐,一身大紅色的鸞袍映襯著高貴威嚴。
王馨瑤入殿,她麵含微惶,神色緊張的跟隨在蠻兒身後,在踏上那大紅色繡祥雲團鳳的地毯時,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妙曼纖弱的身子有些僵硬的叩拜地,輕柔的道:“臣女王馨瑤,參見皇後娘娘,願娘娘長樂無極。”
雲傾抬眼,打量了兩眼眼前含羞帶怯的少女,淺淺一笑,溫和的道:“抬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看看你”
王馨瑤聽了這話,不禁一怔,她遲疑片刻後,便有些緊張的抬起那張尖細的小臉,這時,雲傾也才看清楚她的容貌。她倒的確是個精致水靈的美人兒:麵若脂粉黛施,嫣若桃李;一雙杏眼含情似水,嬌羞生怯;紅唇如櫻,笑不露齒。
“難怪王大人如此珍愛,皇上也這般欣賞,果然是個才貌雙絕的女子”雲傾淡淡的笑道,昨夜的宴席,皇帝早就注意到了王言平的這個女兒,並且連她的才情都打聽得清楚,可見其用心。
王言平是禮部侍郎,更為朝廷重臣,而以現在宮裏嬪妃充盈,且都為朝廷官員的千金的現狀來看,她入宮也是遲早的事。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皇權,向來都是照單接受的,雖然那些嬪妃大多都皇帝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不過,對她而言,後宮裏若是多一個這樣聰慧的女子,便是對她多一分威脅,所以就算明知她心裏傾慕是當朝皇帝,她也隻能棒打鴛鴦了。
“皇上娘娘謬讚了,臣女惶恐”王馨瑤聽著雲傾的誇讚,不僅沒有半點喜色,秀眉之間反而更添一分憂色,她神色顯得有些淒然,但卻還是溫順懂禮的說道:“皇後娘娘才是聰慧無雙,名揚天下,臣女的雕蟲小技讓娘娘笑話了。”
昨夜的宴席鬥技,所有人都被雲傾震撼,而這個名滿金陵的才女也一樣,所以再麵對雲傾時,她更為懼怕和畏縮。懼怕,是因為雲傾在後宮的所作所為,畏縮,卻是她小小年紀手段如此淩厲,才華顯著,實在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市井之上的那些鬼怪傳聞。
王馨瑤對她的膽怯,雲傾豈會看不出來,但她卻依舊淡然一笑,而後將目光瞥向坐在自己身側的冷戰天。冷戰天神色沉默,麵無表情,甚至連看都不曾看王馨瑤一眼。
“威烈將軍,你瞧瞧王小姐,才德兼備,謙遜守禮,可是一個難得的好女孩兒,如此絕色佳人,嫁入相府,配你這個魯莽武夫,倒是有些糟蹋了”雲傾淡淡的說道,但是話語間的意味卻令人回味揣摩。
冷戰天麵色一沉,驀地的抬眼望向雲傾,而雲傾則是帶著深沉笑意的看著王馨瑤。王氏是一個聰慧的女子,她豈會聽不出雲傾的暗有所指,於是她慌忙的道:“娘娘言重了,威烈將軍名揚四海,而臣女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婦人,豈能匹配將軍如此英才,是臣女高攀了”
雲傾笑了,眸光閃爍著算計,她微微歎息一聲,轉而對冷戰天道:“王小姐乃是王大人的獨女,視若掌上明珠,所以,人家嫁入相府之後,你可好好對她,若是本宮聽說王小姐在相府受了一點兒委屈,可不饒你”
“微臣謹遵娘娘聖諭”冷戰天黜著眉宇說道。雲傾見冷戰天不再如昨日晚宴那般推辭,已知必然是冷仲提點過這門婚事其中的利弊,於是也不多說,隻笑著對王馨瑤道:“本宮的這個哥哥啊,雖然在戰場上驍勇,堪稱萬夫莫敵,但是平日裏卻是個悶葫蘆,所以大婚之後,還望王小姐能夠體諒些,不過你放心,隻要你入了冷氏的家門,本宮和相爺都不會虧待你,國舅自然也不會虧待你。”
“臣女何德何能,蒙受皇後娘娘的天恩,能夠踏入將相之門,臣女心中已感激不盡,不敢再貪念太多”王馨瑤低著頭說道,但是臉上的神情卻依舊那般的哀怨。
雲傾垂眸,她也不想再說什麼,於是便道:“既如此,國舅,你就送王小姐回去吧,稍後本宮會派人到王大人的府上宣旨賜婚,蠻兒,送國舅大人出宮”
“臣,謝皇後娘娘”冷戰天立刻叩謝,隨後起身。
“臣女謝皇後娘娘恩典”王馨瑤也叩謝,隨後在蠻兒的攙扶下有些不穩的起身,她抬起頭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冷峻沉默的冷戰天,但隨後卻又迅速的低垂下了頭。
“奴婢也告退了”蠻兒上前,向雲傾福了福身,隨後便領著二人出了內殿……
賜婚的聖旨下達,皇帝準奏,於是整個相府便開始熱鬧起來,道賀恭喜的官員紛紛踏至。整個金陵城也頓時因為這段佳話而喧鬧沸騰。後宮中,許多想巴結奉承的雲傾的嬪妃也順勢而來,捧著禮物笑意盈盈的踏進了宸棲宮,滿口客套恭喜。
迎來送往,直到夕陽的殷紅灑滿天際之時,宸棲宮中才又安靜下來。蠻兒累了大半日,不覺虛脫了,她有些心有餘悸的看著雲傾,杏眼流連著疲倦,櫻唇不住嘟囔道:“真是累死了,皇後娘娘,外殿堆的那些禮物怎麼處理呢?”
雲傾也有些累倦了,她雖然聰慧,但卻不擅長應酬事務,特別是麵對這後宮一張張趨炎附勢的嘴臉。抬手,端起案幾上的精致茶碗,輕飲了一口已經涼了多時的茶水,垂眸尋思了片刻,緩緩的道:“既然是送給國舅的大婚賀禮,那就派人送到相府吧。”
蠻兒點了點頭,想著也是,否則那一大堆的禮物恐怕要收拾出一整個偏殿才能裝得下了,於是她便道:“娘娘先休息會,奴婢現在就去安排。”
“恩”雲傾點了點頭,她的確有些累了,特別是在今日發生了這麼多詭異和令她想不通的事情之後。於是她在蠻兒出殿之後,便起身,走回了寢殿中。
窗外,涼風徐徐,吹拂起珠簾幔帳,暗香浮動。雲傾走到睡榻旁,帶著幾分懶散的靠在金絲繡牡丹的軟枕上,雙眸卻不經意間瞥到了殿內,那青花瓷花瓶中多出來的一束金燦燦的菊花。
眸光閃過一絲情緒,雲傾頓了頓,隨後望向在風中微微晃蕩的窗格,已經知道是誰送來的。突然,她眼底精光一閃,想到什麼,精致小巧的麵容上頓時一掃之前的陰霾和倦意,起身,靈巧的翻越出了窗沿……
秋意漸漸濃鬱,百花凋零,樹葉微黃,後山樹林中惟獨幾株大紅楓搖曳生姿,在風中沙沙的作響。雲傾踩著叫下鬆軟的落葉,豔紅的鸞袍拖延在身後,在這略顯蕭條寂寥的林中,如同點綴了一抹瀲灩的春色。
後山上,水聲漸近,涓涓流淌,在黃昏的紅霞下漸起水霧,朦朧中一片煙赤燦豔,青山巍峨,崖鬆懸拔,古色古香的灰色亭台如沐煙雨,籠罩氤氳。
雲傾走到小溪旁,抬睫望著青山得一條細若長虹的瀑布飛流千尺,蕩起數丈水珠,雙眸眨了眨,卻不由得抬手攏了攏長袍。春色盡,秋風起,這裏也清冷的很多,就連這水霧,都格外的涼薄。
“為什麼不多穿一點?”身側,一道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帶著幾分慵懶和低啞。黑色長袍在風中抖動,隱隱飄散著絲絲菊花的香味。
雲傾轉頭,隻見孫恒初手中捧著一大束盛開如金絲纏繞的大笑菊,那絢麗的顏色與他一身冷硬的裝束相映,竟顯得分外的滑稽。眼底閃過笑意,雲傾轉步走到他身旁,接過他手中大束菊花,淡淡的道:“這不是禦花園的菊花,後山上也有菊花嗎?”
孫恒初漆黑的雙眼盯著雲傾淡然若略顯歡喜的神色,臉上不禁浮現出了笑意,他微微點頭,道:“有,漫山遍野都是”
“那一定很美”雲傾輕嗅手中的菊花,難得麵露幾許興致的說道。漫山遍野的菊花,那應該很美吧,或許在這個古老的時空,冷兵器為主力的年代裏,也隻有死人棲息的地方才是最寧靜祥和,明豔若天堂的地方。
“是很美,金燦燦的一片,樹枝藤繞,鳥語花香,每日還可以聽到流水湍急”孫恒初抬頭,看著那青山上的如夢如幻的煙霧,眸子光閃過幾許哀傷的道,隨後,他轉過頭,深深的看著雲傾,又道:“可是,你不願意過那樣的生活,否則,我可以帶你去尋找一個像這樣美的地方隱居。”
雲傾秀眉一動,突然勾起一抹冷笑,但是她自己卻不知道該笑孫恒初的天真還是該笑以自己現在的立場。現在的她,連自保都需要花盡心思,更別說是離開這個宮廷,去逍遙自在,如今,這個皇宮中暗潮洶湧,她的敵人已經漸漸明朗,但是朋友依舊不明,稍有絲毫差錯,便會萬劫不複。
孫恒初看著雲傾唇角上的冷笑,剛才那一瞬間的幻想頓時破滅,他眸光暗了暗,隨後麵露受傷的別過頭,劍眉黜起。他知道自己不該有那樣不切實際的幻想,可是,卻從來不曾給如此硬生生的掐斷。
“婉兒,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麼?如果是這皇權富貴,你偏偏又要處處與小皇帝作對,如果你隻想要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又為何要拉攏魅影門那樣危險的勢力?昨夜,你更是挑撥契丹和軒燁國的關係,陰圖挑起兩國戰事,且將王言平的即將入宮的女兒嫁給冷將軍……婉兒,這個皇宮四處潛伏著危險,就算是江湖中的人也都是各為其主,可是,我卻始終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想要什麼?更想得到什麼”孫恒初緊黜著眉宇,低沉的話語間略帶激動,他越發不懂雲傾的心思了,或許,他從來都沒有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