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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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運河的岸地上,彌漫著血腥氣息的狂風肆意的怒吼,吹拂得帳篷簌簌的響動,金黃色大帳前側的那一處在月色下照耀著猩紅色顯得格外的突兀。龐炎和楊飛退出了營帳,救治外麵的士兵,因為蕭戎和耶律南宮勇猛無敵,竟然短短半柱香的時辰未到,就打傷了三十幾名禁衛軍,所幸,都沒有什麼生命危險。

軍隊的秩序因為這場突來的夜刺混亂,但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軍隊,所以不多時就已經安靜下來,開始整頓,搶救傷員,大帳內跟隨前來的太醫也趕緊的提著藥箱來回在傷員的營帳內跑著,止血救治。

黃金大帳內,氣氛格外的壓抑,淩燁軒坐在床榻上,多日的夜不成眠讓他看起來十分憔悴和疲倦。他閉著雙眼,不知道是不願意在看雲傾,還是在忖度著什麼,許久,低啞的聲音才吐出一句話:“是不是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男人都比朕好,所以你即便是要一個蠻子,也不想回到朕的身邊?”

雲傾的身子僵了一下,抬眼望向皇帝,心頭千萬種複雜的情緒慢慢的流淌,可是最終她卻還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這個人的話。耶律南宮是她從半路上遇見的,若非齊國的殺手突然出現,和草原上刺殺的失誤,或許,他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而一路上她的順從,也都是因為想要將假的羊皮卷送到匈奴人的手中而已。

“我和南宮太子之間有一點誤會”雲傾隻能這麼說,因為這原本就是一場齊國殺手錯殺的誤會,無論是在草原上還是在來福客棧中,雖然最後那些匈奴人是為了羊皮卷追趕而來。

“誤會?”淩燁軒重複雲傾的話,猛然睜開眼,眼底的諷刺那般的明顯,他冷笑出聲,可那似又不是在笑,因為比哭還難看,他突然起身,信步走到雲傾身前,對她對視,沙啞的道:“婉兒,你很愛撒謊,可是朕卻還是想聽聽你接下來能編造出什麼樣的故事。告訴朕,是一個什麼樣的誤會才能讓一個契丹從不近女色的太子對朕的皇後如此癡迷,甚至不惜夜闖軍營來奪人?還有,又是什麼樣的誤會,能讓楚桓將自己心愛的連別人觸摸一下都不允許的戰馬送給你逃生?”

雲傾看著淩燁軒這樣的諷刺的眼神和嘲笑的唇角,突然覺得那般的刺目。原本在心底躊躇著該如何解釋,此刻卻已然被怒氣所代替,於是她扭轉頭,不禁閉上了雙目,不去看他那樣的眼神和表情,涼薄的道:“既然皇上已經認準了我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那麼我就是,無需多說,現在,隻要皇上一聲令下,我是死在這裏,還是立刻離開,都拿捏在你的股掌之間。”

該結束了吧,經曆這麼多的誤會和挫折之後,再次相逢還發生這樣的事情。或許這也是老天的旨意,它已經用這一切告訴他們,他們不適合在一起。

下頜的疼痛讓雲傾回過神,睜開閃爍著寶石光澤的琥珀色眸子,卻再次望進了一雙駭怒的漆黑眼底,隻是,這一次,淩燁軒的憤怒中含著很多的悲涼,仿佛有著濃鬱得化不開的痛楚一般,他的大手探上她的脖頸,幾乎要瞬間捏碎,恨與愛的交織,讓他咬牙切齒。

雲傾怔住了,淩燁軒這樣的神情讓她陡然產生了一種恐懼,更讓她心驚。她後退了一步,但是脖頸間的窒息卻讓她無法掙紮,她驚駭的望著滿身暴戾的男子,纖細的素手握住了他如鋼鐵一般的手臂,吃力的道:“你想殺了我?”

是,他的確想殺了她。淩燁軒在內心咆哮,如果殺了她,是否已經就不用再承受這樣的痛苦,會徹底斷了自己魂牽夢繞的念頭,會讓自己重新變得沒心沒肺?可是,手指明明已經掐住了她,指尖的溫暖觸感卻讓他心不住的顫抖,這種溫度是他最貪戀的,他無法想象以後她是以冰涼的溫度陪伴在他的身側……

“冷婉兒,如果可以,朕真的希望讓你關在皇宮裏,讓你承受朕現在承受的孤獨和痛苦,然後長命百歲的活著……”淩燁軒咬牙切齒的說道。因為這些就是他此刻的感受,他擁有整個天下卻孤獨得連夜晚入睡都失眠,都會被心痛和身側的冰涼驚醒。可是即便這樣,他還是要好好的活著,因為他是帝王,不能讓軒燁江山就這樣毀於一旦。

有時候,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他要戀上這個無情的女人,為什麼貪戀到除了她之外,自己看任何女人都會覺得索然無味,甚至,他願意拋下自己的責任,廢棄自己曾經的承諾,甚至將後座那些用來鞏固自己權利的妃子禁閉起來,將一個偌大的後宮變成廢墟,讓那些女人承載絕望。可是,也許這就是報應,他負了所有的女人,所以自己所愛的女人也永遠都要負他……

是報應嗎?淩燁軒看著雲傾無聲承受他的施壓,甚至閉上眼睛承受他的怒氣,心再次如刀絞一般的疼痛,他額前青筋暴出,可卻始終下不了手,他閉上雙眼,隨即竟是猛的鬆手,將她嬌小的身體扯進了自己的胸膛,狠狠的擁住。

突來的灼熱熨帖,讓雲傾僵住,她慢慢的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已經在淩燁軒的懷中,他的擁抱另自己窒息。眼眶,突然就溢出一陣酸澀,溫熱的液體也漸漸的隨著輕顫的長睫滴落在他的肩膀上。抬起手,也許是為了發泄自己的委屈,也許是真的想念這種氣息,她握起拳頭用力的捶打著淩燁軒的後背。

也許是感受到了雲傾的情緒,淩燁軒將雲傾抱得更緊,許久之後,他才握起她的拳頭,狠狠的擊在自己的胸口前,聲音沙啞壓抑的道:“婉兒,你知道嗎?你一直都在朕的這裏,你將朕的心都給擰碎了。”

雲傾睜開淚水婆娑的雙眼,在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幾乎是掙紮一般的想縮回手,但是手腕卻被淩燁軒緊緊的禁錮住,她搖頭,不想再承受這樣沉重的情感,但是卻再次被擁進了那寬厚溫暖的懷中,被緊緊的抱住。

也許,這就是她逃不開的夢魘和劫數,否則,她的心裏怎麼會這樣的酸疼?七年的分別,她曾經想過無數種再見的可能性,卻不曾想過竟然會是這樣的境況,她以為,他們會兵戎相見,會如同以往一般在朝廷上爭鬥,他要守護與自己從小青梅竹馬的顏兒,而她亦是要為了家族的利益和自己的權利不停的周旋,可是,上天卻在這個時候跟她開了這樣一個玩笑。

“為什麼……”雲傾淡淡的問道。可是卻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淩燁軒,亦或是問上天。

給她重生的機會,給她至高無上的權利和地位,也賦予了她可以稱霸天下的野心和睿智,可是,卻又在一切似乎理所當然的時候,橫出一劫,讓她心底牽掛起了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還是這個天下原來的霸主。

她,是要在他的手裏搶走這個江山,霸占這個天下,皇權更替。他們應該成為這個世界上對般配的敵人而不是愛人。可是這麼荒唐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她居然眷戀著他,心疼他,甚至不止一次為這個男人哭。

人生的變數真的沒有預料這兩個字可以形容,或許,一切也是早已經注定。雲傾沒有忘記,當自己從那個昏暗的世界到這個世界,睜開雙眼時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當初年少的帝王。當時,他羸弱得如同一個淡泊的翩翩君子,和煦溫柔,雖然抱著她的時候,眼底有著深沉和睿智,可是,在那座困住他也困住自己的皇宮裏,她也看到了他那深邃的目光裏因為自己而亂了情緒,也曾看到他為後宮的事情依靠在自己身側露出疲倦的脆弱,更在她假裝生氣的時候,去了顏美人那裏拿回了免死金牌,交到她的手上……

太多太多的場景從腦海中漂浮而過,原來,這些她以為記不得的細節,在這一刻也可以這麼清晰的,清晰到仿佛就在昨天發生的。仿佛,他們隻見沒有這七年來的分別,曾經的一切的都隻是一場夢魘。

淩燁軒抱著雲傾,如同疼惜一個曆經千辛萬苦才得到的至寶一般,怎麼都不肯放手,他抬手穿過她潮濕而柔順的青絲,炙熱的薄唇在她的脖頸上尋覓著,劃過她柔白的肌膚,一雙幽深的眼睛凝視著她帶著淚水的眸子,突然如同不可收拾的駭怒浪濤一般的覆上了她的薄紅,唇齒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