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起(三),逼宮(1 / 3)

風雲起(三),逼宮

風雲起(三),逼宮

淩霄殿的內殿中,兩方人馬對峙,數百人黑壓壓的堵塞在周遭,但卻靜得鴉雀無聲,惟獨洶湧的暗流在穿梭著周遭,化作了凜冽的戾氣籠罩著整個宮殿。無數墨色鎧甲的士兵中央,三名穿著華麗長袍的女子也顯得分外醒目,因為這場戰役原本就是她們之間的爭搶。

太後片刻失神之後,犀利得令人發慌的雙眼微微眯起,直直的凝視著抱著一個繈褓,麵無慌色,甚至唇角勾起嘲諷弧度的雲傾,覺得那樣的愜意似乎刺傷了她的眼,也撕裂了她的心。她不可能繼續讓這個女人逍遙下去,決然不肯能,於是握緊拳頭,急喝道:“龐炎……”

大殿外,一道高大的斜影踏進宮殿,跨著沉穩的步伐,鏗鏘的聲音令人覺得驚悚發慌,而當那一張帶著一條似如深溝壑猙獰血痕,那時蒼鷹最後的掙紮,用利爪在殺害它的臉上做下的標記。

龐炎雙目充血,一身墨色鎧甲上沾染了不少粘稠的猩紅,全身散發著狂妄暴戾和濃鬱的血腥氣息,他踏進內殿,下顎緊繃,染滿血紅的雙手握著長劍,緊緊的盯著那被冷家軍護在身後的雲傾,眼底因為那抹鸞紅色的嬌小身影,變得更為赤紅。

可是,那雙眼睛裏卻沒有半點傲然和得意,隻是一片死寂。也許龐炎他自己也明白,今日謀反,跟著太後根本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但是他的毅然決然卻隻是為了清君側,除掉她這個所謂的妖孽皇後而已。

可是,他卻不懂什麼叫做牽一發而動全身,他甚至沒有想過要傷害太子,可是,廢後即是廢太子,他的思慮終究還是欠妥,也許,是被太後煽動了怒氣,所以不得不這麼做,也許,他隻是無知的以為,逼宮廢後其實是一件極為簡單的事情,隻需要一道聖旨,一切就會安定。

太後見雲傾神色淡漠,甚至帶著冰冷,目光沉睿,令人無法窺探到心事,她握緊了拳頭,放了又握緊,握緊又放開,如此反複幾次之後,終是發出一聲冷笑,隨後高亢的道:“龐統領,這個妖後蠱惑皇上,另存異心,欲要圖謀不軌,謀權篡位,她和她懷裏的孽子都是妖孽,今日,你就給哀家舉證她的錯處,讓她死得心服口服,也讓他們的冷家軍聽聽這個妖孽這些年幹的好事”

雲傾雙目陡沉,而太後準則是更加得意,仿佛,她已經勝了,已經將雲傾踩在了腳下。

龐炎依舊沒有表情,他站的筆直,墨色的鎧甲襯托著他高大的身形,淩亂的長發凸顯出他的狂野,而臉上的疤痕則是令人覺得寒意籠罩。他慢慢的抬起的同樣沾染鮮血的左手,緊握著一塊白色的綢緞布,雙目冷冷的盯著雲傾,然後猛然抖開。

黑色墨跡上是女性婉柔的字跡,但是因為寫的過於用力和急促,所以有些潦草,還沾染了墨團,這就是太後所謂的罪名。

“宸棲宮冷氏,玄德四十五年被先帝在奉天殿祭祀台,指腹為太子幼妃,弘軒六年入宮冊封,位立中宮為後,其間,因為年小無知,所以就中的惡行一律不提,但是弘軒六年臘月時,冷氏勾結齊國太子戎狄,火燒宸棲宮,與相府家將孫恒初私逃離開皇城,弘軒十三年三月,皇帝駕臨北楚,恭賀楚王壽誕,再遇冷氏,冷氏失德,竟與北楚淮王楚桓一同參加選妃宴,與其曖昧糾纏。回宮之後,又利用皇上中蠱失明,權攬朝政,欲要弑君篡位,嫁禍苗疆,更是用卑劣手段打壓當朝太後王氏,使得君王拋卻仁義至孝,忘卻祖宗家法,荒誕昏庸,殘酷暴虐,因而冷氏妖女,實當誅殺”龐炎將太後給他的狀書背得一個字都不差,隨後將綢緞往地上一鄭,大有玉石俱焚的氣勢。

“冷氏,你還有什麼話可說?”太後高抬這下顎,眼底蓄積著冷意,唇角掛著得意的笑,冷冷的看著雲傾。

“太後娘娘還真是用心良苦,若是臣妾沒有聽漏的話,太後似乎忘記將壽王與臣妾私交甚好一事也寫進去吧,為何隻用‘因年幼無知,所以其中而行一律不提’?莫不是太後心裏有鬼,也怕被別人知道自己不能說的醜事?”雲傾挑起秀眉,冷冷一笑,那絕色的嬌顏露出了千嬌百媚,如同暗夜中炫目的寒梅,傲然挺立。

七年前,驪山之行,她在溫泉別殿中警告太後不得敗壞淩燁雲的名聲,否則便將她的醜事昭告天下。沒有想到他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太後還是記得她當初的警告,不曾將淩燁雲拉入水中,唯恐自己的太後之位不保。

太後的原本得意的麵色頓時一陣紅白不辨,但是卻心虛的喝道:“妖婦,你胡說什麼,龐炎,無需跟這個妖婦多言,即刻將她拿下斬殺”

龐炎不動,他隻是冷冷的看著雲傾。太後見龐炎不動,眾多士兵也不動,便喝道:“龐炎,難道你相信這個妖婦所言?你可別忘了,剛才那份狀書上的字字句句,這個妖女欲要弑君篡位”

“太子年幼”龐炎冷冷的說出了四個字,昭示了自己的決心。他隻反雲傾這個妖孽皇後,但是卻不願意反太子,因為太子是淩氏的骨肉。

太後的麵色緊繃,似乎沒有想到龐炎竟然在這個至關重要的時候說出這樣的話,她氣怒交加,雙目瞪視,但是想著這些兵馬也隻聽龐炎一人調遣,於是便道:“好,太子留下,殺妖後”

龐炎立刻拔出腰間的長劍,但是冷家軍卻紛紛持槍上前攔截,氣勢如虹,讓他無從動手。

雲傾冷眼看著急切的太後和冷酷的龐炎,笑意更冷,她慢慢的道:“太後言說本宮失德,幼時無知,所以事情一律不提,那麼本宮也就將太後控訴的那幾年事情一一解釋。首先,第一件,太後說本宮在弘軒六年私自出宮,可笑,本宮何時出宮?就憑南齊賊寇的幾句話,太後竟然就聯合朝臣,帶兵衝進淩霄殿來,要殺當朝的皇後。莫非,真正與齊戎狄勾結的是太後娘娘?”

“你胡說什麼?”太後聽雲傾這麼說,立刻震怒起來,她咬牙道:“好你個妖女,死到臨頭竟然還敢血口噴人,龐炎,殺了她,立刻殺了她”

“第二件,太後娘娘指控本宮在北楚與淮王楚桓曖昧不清,本宮更是覺得疑惑了,若是本宮當真參加選妃宴,還會在這裏麼?還有第三件,皇上中蠱之時,下旨將大權交給本宮,如今太後卻說本宮權攬朝政,莫非,不是本宮要弑君篡位,而是太後想要將皇上的聖旨當做兒戲,才是真正想要篡位之人?”雲傾笑得嬌美,卻字字句句如刺一般的紮進了太後的心裏,讓她身子搖晃起來。

“皇後娘娘的巧言善變,屬下實在敬佩,但是今日屬下隻怕不能和皇後娘娘多言了,請娘娘將太子交出來,屬下相信芙貴妃登上後位也定然會好好照顧太子的”龐炎冷冰冰的說道,似乎也有些不急不可耐的想要殺了雲傾,因為大殿外的聲響越來越響,已經有了破風殺陣之勢,顯然那兩萬精兵也抵擋不了多少時間。

可是這個道理雲傾同樣明白,所以她唇角一勾,冷凝道:“龐統領拿什麼保證她會善待太子?你以為,廢後之後,太子還能安然的活著麼?本宮人頭落地,到時候太後為了銷毀證據,再將你斬殺,然後昭告天下,說龐炎謀反,殺皇後溺太子,那時,龐統領擔當了罪名不要緊,可是軒燁國的第一皇子卻也要賠上性命,豈不是罪孽深重?”

龐炎怔住,冰冷的眼底露出一絲詫異,連握劍得手都遲緩了一下,而太後則是大驚。因為,雲傾說中了她的心思。

“龐炎,別聽這個妖婦胡言亂語,隻要今日你斬殺了這個妖婦,你就是軒燁國的功臣,哀家定然重重的賞你,哀家也答應你,一定好好撫養太子,芙貴妃也一樣,她定然會成為軒燁國的一代賢後,統轄六宮,勸誡皇上雨露均沾,為皇室開枝散葉”太後厲聲說道,但是寬袖中的手卻已經握成了拳頭。

“好好撫養太子?”雲傾冷笑,看著自己懷中的嬰兒,一句話揭穿了她的假意:“太子滿月,本宮宴請太後和芙貴妃前來飲宴,可是太後卻隻派碧珠前來,寥寥幾語打發,更是假說芙貴妃身子虛弱。兩日後,本宮親自帶著太子前往建章宮拜見太後,想讓太子見過祖母,可是太後卻對太子視而不見,更是辱罵本宮,這件事,本宮相信龐統領也應該心知肚明,所以,龐統領還會覺得,本宮死後,太後會善待太子嗎?”

那一日,雲傾前往建章宮見太後,龐炎就藏身在屏風後側,應該將所有的一切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雲傾這番話對他而言,必然起到應有的效果。

果然,龐炎的身子猛地一震,他雙目深沉,臉上的疤痕依舊猙獰恐怖,但是眼底卻劃過了複雜難解的情緒,他沉沉的凝視著雲傾將太子緊抱懷中的摸樣,雙眼眯起。

太後身體顫抖了一下,顯然內心也滿是驚懼,因為龐炎當日究竟是否藏身在屏風後,她比誰都清楚,她轉目看著龐炎猶疑的神色,知道這個人已經漸漸開始動搖,於是猛地上前,揮起藏青色的金絲繡團鳳紋路的寬袖,一把揪起龐炎的衣襟,金護甲在燭火下閃爍著刺目的光澤,她厲聲道:“龐炎,哀家命令你,立刻斬殺這個胡言亂語的妖婦,為軒燁國除害,清君王之側,今日,我們是勤王之軍,將來必然會被天下人所稱頌,你別聽這個妖婦胡亂讒言,快點動手。”

“太後不喜歡太子殿下”龐炎突然冷冷的說道,一雙無畏的眼睛對上太後犀利的眸子。

太後雙目睜大,蓄積著怒火升騰,她喝道:“龐統領,你難道要和皇上一樣嗎?”

龐炎震住,顯然太後那句話觸動了他。皇帝相信皇後,深信不疑,甚至到了不在意朝臣的反對和天下人的指點,而他既然不能如此。於是他目光陡然赤紅,再次對上雲傾,揮起長劍,就衝了上前。

冷家軍立刻湧上前阻擋,但是龐炎的武功何等之高,並非這些士兵能抵擋,可是就在此刻,淩霄殿內外的所有的窗格卻突然被轟然擊碎,無數身著黑色夜行衣,蒙麵的男子飛躍而進,且每人手中都持著弓弩,對準了正與冷家軍纏鬥的龐炎。

龐炎發現不對,揮開冷家軍,後退了一步,在看到四周密布了黑衣探衛,眼底露出驚詫,隨後在聽聞宮簷也發出聲響,他仰頭朝上,隻見無數懸掛在宮燈上的黑衣探衛都持著弓弩對準著他與太後及芙貴妃。

雲傾也被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探衛嚇了一跳,之前,那幾名隻是淩燁軒派遣一直保護雲傾的,可是這些人卻全體衝動,必然是有人指揮命令,甚至可以說是伏蟄已久,隻是不到萬不得已的關頭沒有出動而已。

局勢陡然的轉變,讓龐炎與太後二人都怔住,隨之,聽聞大殿外響徹起了趙公公高亢尖銳的聲音:“皇上駕到——”

帝王能來,說明外側的士兵全部都已被製服,這一場騷亂,從發生到此刻竟不足半柱香的時辰,但是,雲傾卻感覺已經過了幾個世紀那般漫長。

外側亂遝的腳步聲響徹,顯然不是幾個人,而是一大批的人,內側那些士兵不敢動彈,因為當兵符和帝王同時出現時,他們自然是聽令與帝王。然,就在龐炎和太後想要挽回局勢的時候,窗外突然又躍進一道身影,他高舉龍紋兵符,喝道:“兵甲龍符在此,禦林軍立刻撤退,否則以弑君犯上罪誅滅九族,殺無赦”

是楊飛,他身影飛快的擋在了雲傾的身前,高舉手中的墨玉龍紋兵符,那些士兵一看竟然是比龐炎手中的虎符更高的龍符,立刻丟盔棄甲,迅速撤退。龐炎見狀,要緊牙齒吞聲不語,而太後則是顫抖的鬆開了龐炎的衣襟,身子踉蹌後退了兩步,差點癱倒在地。

芙貴妃看著這突然的驚變,嚇得麵色蒼白,就連脂粉都遮掩不住此刻的驚悚,她倉皇的睜大雙眼,還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的單純性子,令她還沒有意識到死亡的可怕,她慌忙接住太後搖搖欲墜的身子,緊張的道:“姑媽,他們是誰,為什麼拿箭指著我們?表哥來了嗎?姑媽,芙兒害怕……”

芙貴妃誰都不怕,惟獨害怕自己最心愛的男子,因為淩燁軒的聲色俱厲和一個冰冷的眼神都足以讓她窒息心死,她顫栗著,素手上的田黃石閃爍著珠光寶氣,一身明黃鳳袍昭示著尊貴至高的身份,可是,卻全然沒有半點母儀天下的姿態,而隻是一個被嚇壞的小女人。

一把把黑色的弓弩對準了這原本不該出現在建章宮的三個人,隨著精兵的撤出,大殿內漸漸的空曠起來,無數長矛短劍被丟棄在地上,猩紅地毯上散落的珠簾,撕破的幔帳,混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