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起(四),殤逝(2 / 3)

太後麵色陡變,她震驚的瞪著雲傾,隨後掙紮起身,顫抖的手指著雲傾,道:“你這個女人,你竟然搜哀家的建章宮,哀家還沒有死,哀家還是太後,你竟然……”

“現在你已經不是了,因為皇上已經不認你了”雲傾慢悠悠的打斷了她的話。

太後身形一個踉蹌,可是堅毅如她,卻還是用手撐住一旁的鐵牢欄杆,隨後氣息不穩的道:“哀家死了,你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可惜哀家等不到那一日而已。”

芙貴妃跪在地上傻乎乎的笑著,在看到太後站起身,也跟著站起身,扯著腳上的鐵鏈轉來轉去,咯咯的笑著,甚至開始跳起舞來。太後憤怒轉身,卻已經不想再怒罵這個沒有出息的侄女,而雲傾則是淡淡的道:“趙公公,將聖旨給芙貴妃,將她拉出去。”

太後一頓,轉身喝道:“你想要將芙兒如何?”

“太後放心,臣妾不會將芙貴妃如何,也隻是削去她的頭銜,貶為庶民,流放市井任其自生自滅罷了”雲傾冷笑,斜眼睇著太後一陣紅青紫的麵色,等待著她的怒罵,等待著她發泄。果然,太後晃悠的癱軟在地,隨後用力了力氣對雲傾一陣尖銳的謾罵,然後在芙貴妃被拉出去之後,坐在地上氣喘籲籲。

太後的恨意已經到達了極點,可是雲傾卻依舊無動於衷,因為,她今日來就是要將她再次逼急,讓她失去所有,絕望到已經無力生還的時候再給一個救命的稻草。

時間,漸漸的推移,太後已經不行了,她麵如死灰,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似乎那激動的情緒已經平息下來,隨後,已經不再顫抖,而是慢悠悠的道:“軒兒要你如何處置哀家?是斬立決還是三尺白綾,或者一杯毒酒?”

終於,太後到了最絕望的時候,也許一開始她進入這裏的時候,就知道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可是她精心策劃的那麼多年,用盡心血換來了這最後的一搏,最後竟一敗塗地,她怎麼甘心?芙貴妃已經瘋了,登上後位是不可能了,那麼王氏還剩下什麼?就隻有她這條老命。

“你們都退下吧”雲傾淡淡的道,揮退了刑部所有的人。

“你還想跟哀家說什麼?”雲傾沒有睜開眼睛,卻已經知道了雲傾的用意,平息之後的她,就如同一個佝僂的老人,卷縮著身體,華麗的衣裳也遮掩不住淩亂和不堪,她背依鐵欄,似乎,這是她最後覺得舒適的姿勢了。

“本宮又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所以想請教太後”雲傾從椅子上起身,慢慢的走到太後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嗬,不明白?你需要明白什麼?勝負已定,現在連皇上都要殺哀家,保全你這個妖後和那個逆子,哀家還能說什麼?哀家不過是一個敗落的傀儡,任由你們處置,你還要明白什麼?”太後不屑的聲音帶著蒼涼,更帶著寒意和恨怒。

可是雲傾卻沒有因為她的語氣而動怒,她冷笑,隨即道:“王氏的榮耀真的那麼重要嗎?不惜在皇上的飯菜裏下藥,讓你們母子的情感有了隔閡;不惜收買殺手,去相府取臣妾的性命,讓朝廷陷入喪後的惶恐和冷氏一族造反的危機中;不惜放下自己太後的高貴,與一個山野之夫在驪山的溫泉裏做苟且之事,讓皇室蒙羞;不惜收買朝臣,聯絡諸侯,逼宮謀反?”

太後猛的睜開雙眼,犀利的眼神帶著如火一般的殺意,她冷冷的看著雲傾,笑得猙獰,可是,她這樣的表情也隻維持了片刻,隨後就仰首大笑起來,似乎釋放了自己所有的痛苦、不甘和憤怒,隨後,她一字一句的道:“問的好,問的好,哀家今日就告訴你,是,王氏的一切高於一切,哀家雲英之年,嫁入皇宮,做了先帝的皇後,那時先帝已經略近遲暮,身體虛弱,甚至連哀家的洞房花燭之後,都不能圓房。嗬,哀家是為什麼進皇宮,去侍奉那個苟延殘喘的老皇帝?若不是為了王氏的榮耀,哀家何以葬送這一生?”

雲傾雙目眯起,因為眼前的老婦的蒼涼。

“先帝是一年之後才與哀家圓房的,為了讓哀家能生下嫡出子嗣,李太醫每日為哀家和皇上配置藥材,終於,哀家有孕了,不用再承受那個令人作嘔的蒼老身體,隨後誕下的軒兒。可是,有了軒兒之後,先帝就不再臨幸哀家,原來哀家進宮,隻是因為先帝要仰仗我王氏一族的勢力,讓哀家生下帶有王氏血脈的孩子來穩定朝廷,來讓滿朝文武擁護年幼的太子,哈哈哈,原來哀家承受了一切,都是為他們淩氏的未來鋪路的”太後說著,心都的悲慟更深,恨意也愈濃。

“當哀家知道這一切之後,哀家就瘋狂的想要報複,哀家真是想過要收買朝臣,可是先帝的忌憚心很重,他阻擋了哀家的腳步,甚至都不允準哀家踏出後宮一步,大小宴會都不讓哀家參加,哀家漸漸明白了,王氏對於淩氏來說,就是一個工具,一個用完就丟棄的工具。哀家尋遍了辦法,都找不到發泄的缺口,終於,在一次回去省親的時候,哀家看到了一個自小與哀家就有過幾麵之緣的表兄,他為人粗狂,沒有半點貴族氣勢,隻像個山野村夫,哀家當時就想,如果與這樣的男人在一起,也算得上是給淩氏戴了一頂最恥辱的綠帽子,當朝皇帝和一個山野村夫共禦一妻,嗬嗬嗬嗬”太後說著說著,竟然麵露得意,甚至笑得眼淚都掉了出來。

她的臉上沒有羞愧,沒有苦澀,甚至沒有一點這個年代裏女子該有的矜持。也許,性情堅毅的她是被這樣的人生安排給逼迫得扭曲了,所以才想要瘋狂的報複。

“哀家原本以為,若是還能誕下一兒半女,那就算是更讓皇室蒙羞了,但是卻沒有想到,有一次無意中讓李太醫診斷的時候,他竟告訴哀家,先皇已經在哀家生產之後,在哀家的補藥裏下了絕育散,為的,是杜絕皇子為儲君之位而發生親倫叛亂,而後,哀家才知道,其實他是為了壓製王氏一再上漲的氣焰。哀家當時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隻覺五髒都被撕碎了,哀家恨,恨這個男人,恨淩氏,恨皇城的一切”太後怒氣衝天,咬牙的道:“後來,哀家漸漸懂得了什麼叫做手段,哀家也知道什麼才叫做殺人於無形,於是哀家收買了朝臣,故意在太子的藥膳中下毒,然後讓民間的匠師仿造了臣相冷仲的字跡書寫密信給太醫,造成冷氏一族欲要加害太子的假象,哀家要借用先皇的手,親手殺了那些忠良,哀家要看著他一手建造起來,自以為鞏固牢靠的朝廷被他自己慢慢瓦解。”

雲傾驚住,她在怎麼都沒有想到當年的事情真相竟然是這樣的。原來冷氏一族倍受先皇和淩燁軒的打壓,還差點失足,都是因為太後叢中作梗。

太後看著雲傾驚詫的神色,神色卻是越發的張狂得意,她冷冷的笑著,繼續道:“哀家籌劃了多年,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效果,哀家要看著軒燁國的王朝一片一片的瓦解,一寸一寸的粉碎,而哀家在這場計劃中唯一失敗的就是,差點害死了軒兒,哀家沒有想到送去藥膳的時候,試藥的趙安竟然被先皇叫去了,好在有一個顏美人為他擋住了災禍,讓他平安無事,可是那個該死的顏美人從鬼門關裏逃出來之後竟然大言不慚的要成為太子妃。”

雲傾閉上了雙眼,她一直都疑惑著當年的事情,可是卻沒有想到,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開口問淩燁軒,卻無意中在太後的口中得知了這場策劃了多年的陰謀。擁有著這樣的手段的婦人,難怪她可以讓龐炎深信不疑的背叛皇帝,拿自己的性命來逼宮謀反,也難怪可以讓一直安穩,沒有任何妄念的東伯侯和南伯侯都變得野心勃勃。

“冷婉兒,哀家告訴你這些,就是想要你知道,哀家的計謀不輸給你,哀家是輸給了軒兒,哀家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為了你這個妖婦,連忠孝仁義都忘記,更沒有想到你這個妖婦沒有別的本事,倒是可以迷惑帝王的心智,讓他忘記了對冷氏的忌憚和仇恨”太後說道這裏,突然掙紮著爬起身來,咬牙切齒的說道,她雙目微紅,厚重的寬袖下,大手握緊,不住的顫抖。

雲傾睜開雙眼,望向太後,而太後則是咬牙道:“妖後,哀家今日輸給了你,你要殺要剮就別那麼多廢話,哀家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雖然看不到你將來淒慘的死相,但是哀家就算是到了九泉下也會等你半程,哀家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雲傾冷冷的看著太後,卻沒有被她的話給唬到,而是冷笑了一聲,轉身不看這個令人作嘔的老婦,涼薄的道:“這一點就不勞煩太後娘娘費心了,本宮有太後娘娘作為前車之鑒,將來必然不會整日想著報複軒燁王朝和淩氏,更不會拿自己的親生兒子做賭注,將他不喜歡的東西硬塞給他,導致母子之間有隔閡。”

太後怒目圓瞪,吼道:“你,你說什麼?妖後,你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本宮的意思,太後也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其實本宮今日前來刑部,也不是全然為了聽太後娘娘講這段匪夷所思的故事,而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請太後娘娘幫忙”雲傾冷清的說道,琥珀色的眼底醞釀著一絲寒意。

“你想要哀家做什麼?”太後立刻警惕的道,隨後她麵色沉了沉,雙眼微微眯起,冷笑一聲,道:“冷婉兒,莫非你也怕了?怕你也會落得如哀家一般的下場,所以現在想求哀家放你一條生路?哈哈哈,妖後,你別做夢了,哀家今日就在這裏等死,你想從哀家的嘴裏套出什麼話,你死心吧,你就算折磨死哀家,哀家也不會說半個字”

雲傾冷笑,秀眉緩緩的挑起,帶著危險的凝視著太後,而太後則是被雲傾盯得全身不舒坦。她可悲的發現,就算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算她已經不再畏懼死亡,可是在看到雲傾這種深不可測的眼神,她還是覺得心驚膽戰。

“來人,將太後請回建章宮,梳洗,更衣”雲傾冷冷的下達命令,隨後轉身踏出了刑部。

已經被搜查得混亂的建章宮,在宮娥和太監哭哭啼啼的收拾打掃下,大致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但是卻不在恢複昔日的莊嚴錦簇,除了那高高在上的金絲楠木鳳榻之外,什麼都已經沒有了,就連四壁上的金燈都被拆下,仿佛,這裏已經沒有了主人。

碧珠和張公公二人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的叩跪在大殿內,被撤出了紅毯之後的冰冷漢白玉地磚上,冰冷刺骨的觸覺讓他們簌簌顫抖。但是卻不敢吭一聲,黃金雕龍鳳圖騰的炭火爐子也沒有了,整個大殿內充斥著與外麵冰天雪地一樣的森寒。

大殿內,鳳榻兩側,雲傾與太後相互對坐,如同兩個對峙的的雕像一般,冰冷相望,誰也不肯退縮半分,那些打掃的宮娥更是將頭垂在了胸前,連掃地都顯得小心翼翼,唯恐一個不小心就因為皇後娘娘的震怒都掉了腦袋。

此刻的金陵城風雲四起,籠罩著說不出的陰霾,但是卻全城封鎖,而這個皇宮就更像一個令人喘息不過的巨大的籠子,包裹住了所有的人,因為,皇後突然將再刑部準備斬立決的太後突然又帶回了建章宮,這,實在是詭異得令人心驚膽戰。

太後沐浴梳洗過了,一頭銀絲也染回成了烏黑的長發,照舊綰成福壽髻,鬢角蓬鬆而高貴,隻是發髻上卻沒有任何裝飾,隻有六根素銀的鳳頭簪子。施了脂粉的麵容不再憔悴的毫無人色,而是略顯紅潤,隻是眉宇之間的戾氣和眼底的冰冷卻讓她看起來像一尊不可仰視的地獄修羅。

烏木案幾上,筆墨俱全,還有太後的金印放置在一旁。

雲傾看著太後遲遲不肯動手,卻也不急著催促,她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慢慢的飲了一口。耗時辰,她很在行,別說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就算太後想耗幾年,幾十年,她也可以陪她耗下去,可惜,這些時間她有,可是太後卻沒有了。

她的日子,所剩不多,更可以說是已經可以用倒立的沙漏來在計算了。

太後看著雲傾慢悠悠的神色,終於沉不住氣了,她抬手猛的拍在桌案上,砰的一聲,硯台抖動,墨汁灑了出來,漸到了一旁的明黃紙張上,毛筆也嘩嘩的滾動了幾圈,掉落在了地上,在漢白玉的鳳紋雕刻上染了痕跡。

雲傾看她,而太後則道:“你想要哀家寫什麼?遺言嗎?哀家告訴你,你想要哀家死,卻又要在天下人裝成賢孝的摸樣,哼,哀家不會成全你的,就算哀家要寫,也會寫出你這個妖婦的所有罪行,讓你被天下人辱罵,被子孫後世所不齒”

“被子孫後世不齒的恐怕不是臣妾,而是太後娘娘吧”雲傾冷然的放下茶碗,精致嬌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淡漠著看著太後,淡淡的道:“寫信給東伯侯和南伯侯,讓他們以為世子選妃為由,入宮覲見皇上,二人隻帶五百兵馬,但是要將妻兒和手下的有為大將、臣子全部偕同而來,就說是要聚集建章宮議事,要他們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