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起(四),殤逝(1 / 3)

風雲起(四),殤逝

風雲起(四),殤逝

幾日的累倦,雲傾趴在淩燁軒的神身側就那樣迷迷糊糊的睡熟了,朦朧中,她感覺自己裹著寒意的身子突然一暖,厚重的帶著暖熱的熟悉氣息的被褥覆蓋在了自己身上。可能是蠻兒收拾完藥碗後折回來了吧,雲傾沒有睜開眼,借著溫暖和睡意,緩緩的睡去。

忘記自己究竟睡了多少個時辰,周身舒適的暖意讓她有些不想醒來,可是,這段時間發生的混亂事情卻讓她不得不在這個時辰睜開眼。

細密的長睫如蝶翼一般的撲扇,帶著剛睡醒了朦朧,緩緩的睜開,當明黃帳頂的漢白玉映入眼簾時,她眨了眨雙眼,而後轉身望向自己的身側,但,卻驚異的望進了一抹深幽的漆黑。

眉梢微挑,雲傾立刻翻坐起身,但是柔弱的雙肩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給按住,沙啞的聲音帶著虛弱,縈繞在耳側:“別走,讓朕多抱一會兒”

抱?雲傾這是才察覺,為何自己會覺得那般的溫暖,那般的熟悉這種氣息,原來她是一直枕在他的肩膀上的。這是這將近一年來,淩燁軒強逼她形成的習慣,他要她躺在他的懷裏入睡,甚至要她習慣著睡熟後還將雙手環繞著他的身體。雙目下移,果然,自己的手是抱著他的腰身的。

似驚弓之鳥一般的移開手,可是還是不小心觸碰到了他的傷口,淩燁軒嘶的一聲黜眉,而雲傾則是嚇得小臉蒼白,雙目慌促,忙道:“你怎麼樣?我去喚太醫……”,可是人剛要起身,卻又被他給撈了回來,隻聞他低沉的笑道:“沒事,死不了,隻是覺得懷裏有些空虛”

戲謔揶揄的聲響起,雲傾有些麵紅,若非他現在身上帶著傷,她鐵定一拳擊上,讓他在此刻還說這樣的戲言。可是終究是心疼的,帶著不安的眸子凝視他蒼白無血的麵容,身上的藥香氣息那樣的濃鬱,應該,在她睡熟之後,蠻兒也進來侍奉過湯藥了吧,因為他的唇不是那麼的幹澀了。

“何時醒的?”有很多話想問,可是最終在心頭翻滾了千萬種情緒之後,卻隻能淡淡的說出了這麼一句。

淩燁軒看著她眼底的掙紮與纏繞的情緒,歎息了一聲,擁著她纖弱的身體緩緩的躺回了床榻,用被褥遮掩她冰涼的身子,靠近她,鼻息相聞,耳鬢磨蹭,而後才低沉的道:“在你睡熟的時候”,他的薄唇在她光潔的額前徘徊,印下了幾個淺吻,流連得不舍得離去。

喉間似被什麼梗住了,因為此刻他依舊柔軟的聲音和溫軟的吻。他應該還記得昏迷之前的事情吧,他親自下令將太後拘禁刑部,可是他似乎不願意提及那夜的血腥屠殺,所以,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說。

親倫殘殺,這種事情若是發生在民間,隻能算是泯滅人性,罪當該誅。但,發生在皇室就成為了足以轟動天下的醜聞,將自己的親生母親拘禁刑部,淩燁軒需要承受多少人的議論?即便,是太後先動手打算要鏟除太子,也傷了自己的兒子,其罪當與弑君同等,可是,畢竟是一朝太後啊……

“皇上……”雲傾開口,但是淩燁軒卻覆上了她的唇,不允準她在此刻說出他不想聽的話,唇齒交纏,帶著細細的喘息,片刻後,隻聞他更為低啞的道:“婉兒,朝政上的事情,朕依舊交付給你了,再睡一會吧,天快亮了……”

天亮了,雲傾詫異,後來才知道原來自己因為疲倦,竟然睡了一天兩夜,現在,天都快亮了。

微微點頭,雲傾再次閉上了雙眼……

太後意圖逼宮、謀殺當朝皇後、太子,且傷及帝王的事情在皇宮中不脛而走,不過兩三日的時間,已經傳遍了整皇宮,內外所有的人不膛目結舌,震驚不已。可是,雲傾卻還是下了死令,將消息封鎖在金陵城中,不準外揚半分。

但是就在這樣混亂的局勢之中,朝廷上也延續了一場原本不該有的動蕩,因為刑部接令,前往建章宮搜查證據之時,除了搜到了龐炎與太後之間的協議,還發現兩封朝廷官員的密信以及一向沉穩內斂的東伯侯、南伯侯的書信。

此消息一出,朝廷上猜疑四起,大多人在驚詫於久居深宮的太後竟然還做出了這麼做不為人知的事情之時,紛紛上奏折子呈送王相,相互彈劾起來,因為,這是一個絕佳的時機,可以利用這次動蕩可以排除異己,爭奪權力。

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所注定的結局便是,這次牽扯到太後逼宮的人,都將要被揪出,而朝廷上下也要因為這件事麵臨重新洗牌。

雲傾在端坐在朝堂上的珠簾之後,聽著王言平將最近的發生的事情一一稟奏,麵前的烏木鳳尾翹幾上,明黃色奏本早已厚厚累疊,其中,還有從建章宮中抄查出來的那幾分密信、協議。

龐炎的協議上,他的任務隻是要誅殺雲傾,其餘的再無其他。一張協議,寥寥幾字,空洞的令人覺得寒栗,因為他沒有索要官爵、錢財,甚至沒有提及自己完成任務之後是否要保命。或許他自己也明白,他殺了雲傾之後,必然逃脫不了帝王的斬殺,到時候,就算在協議上,太後答應保他,也定然不可能成功。

至於那兩封來自朝臣的密信則是更有意思了,一封提及雲傾在朝堂上橫行霸道,賦稅改革乃是剝削百姓,其為人跋扈囂張,目無尊者,更是假借帝王聖旨,權攬朝政,又仗著腹中懷中皇子而驕持造作。

而另一封,則是言說雲傾七年前離宮之事,並且更為怪異的事,竟是此人竟然能將當初雲傾火燒宸棲宮,拿兵甲之符調動兩萬皇城禁衛軍前往救火,在涼亭處與齊戎狄會話一事寫得清清楚楚,並且,還提及了相府管家之孫,家將孫恒初的名字。

看來,她真是小看了這些朝廷官員,多年前,她就一直知道,齊戎狄自所以那般囂張傲馳,必然是與軒燁國朝廷上的朝臣勾結一氣,意圖謀反,而如今那日的猜測,此刻就掌握在雲傾手中。

還有誰能將雲傾當日與齊戎狄謀劃的一切知道的這麼清楚?她的耳力驚人,孫恒初的武功又不弱,而在那夜,朝廷根本不可能夜半入宮,宮內的太監和宮娥也都驚慌失措的前往宸棲宮救火,所以這些事情能被揭出的可能性隻有一個,那便是齊戎狄收買朝臣之後,親口將當年的事情如實相告,而這個人,更是借助了太後對雲傾的不滿,以及龐炎出征之時,尋了間隙上書給太後。

難怪在淩霄殿內殿的時候,龐炎可以將她七年前的事情都說出來。雲傾將那兩封密信合上,又拿起東伯侯和南伯侯給太後的密信。這應該是一封回信,太後書信傳遞給他們之後,他們誠惶誠恐的回信。

雲傾將四封書信都扔在案幾上,啪的一聲響動了整個朝堂。

“皇後娘娘打算如何處置此事?”王言平的聲音冷淡的響起,他麵色緊繃,眉宇隻見隱匿著嫉惡如仇的決然。他是忠臣良將,就算對雲傾有諸多不滿,但是若是誰傷害到了帝王和太子,他必然鐵麵無情。

雲傾看著王言平的神色,隨後冷冽的眸子隔著幔帳掃了一圈整個大殿內的所有低垂腦袋的朝臣,紅唇微啟,嬌柔的聲音揚起兩個字:“徹查”

一句徹查,讓大殿內的朝臣都略有騷動,仿佛陰霾瞬間籠罩了這個皇宮一般。他們都見識過雲傾的手段,那時何等淩厲而沒有回旋餘地,刑部尚書衛自如和刑部侍郎柳燕衡的死,足以證實了這位小皇後的犀利淩厲。

“皇後娘娘英明”王言平對雲傾的決然還是很是滿意的,至少在這件事上,但是還是繼續道:“臣再請示皇後娘娘,芙貴妃應當如何處置,那日在淩霄殿,皇上隻下旨將太後禁拘於刑部,卻不曾發話處置貴妃,還請皇後娘娘明示。”

“芙貴妃是太後的親侄女,原本性情賢良,但卻因為太後的私心導致走火入魔,誤入歧途,原本其罪也當誅,但本宮憐其驚恐致瘋,所以不必處以極刑,趙公公,頒布本宮旨意,廢黜芙貴妃封號,貶為庶民,流放市井,以後生死有命,與皇室再無瓜葛”雲傾冷冷的說道。

其實,不殺,有時比殺更可怕。芙貴妃出生便是千金小姐,十來歲時被帶入皇宮,由太後教養,已然是一個時刻需要人服侍的皇親貴族,如今被廢黜流放,徘徊市井,難免受人辱沒,最後的下場根本無法想象。

朝廷上的官員都能想象得出這是什麼樣的場麵,於是都顫栗了一下,隨後跪拜滿地,叩首道:“皇後娘娘仁德,皇後娘娘英明”

仁德,英明?雲傾的紅唇勾起了冷笑,若非今日太後敗落,讓他們覺得惶恐不安,他們這些人永遠都不會覺得她的這個妖後英明。紅唇輕抿,雲傾起身,嬌柔的聲音幽幽的道:“今日諸位大人上呈的奏章,本宮都已經細看了,不過,本宮卻覺得牽扯太後逼宮之事,還有帶商榷和徹查,所以就不批閱了,趙公公,將這些奏本還給各位大人。”

琥珀色的眸子冷清的掃了一眼大殿外,隻見不少官員的麵色都變了,有心虛,有驚恐,更有不知如何是好而慌促得顫抖的。雲傾冷笑一聲,隨後甩袖沉聲道:“散朝……”

“恭送皇後娘娘”參差不齊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滿朝文武叩拜在地,連眼睛都不敢抬起,去看那幔帳後緩緩離去的鸞紅身影。

半柱香後,雲傾坐在了刑部監牢的椅榻上,一旁的鐵鍋內的炭火舔砥,映染著這一鸞紅的鳳袍金絲紋路上的絲絲密密,發出刺目而絢麗的顏色。

鐵鏈的聲音在青石地板上拖拉的聲音分外刺耳,鐵門被吱呀一聲打開,兩道身影被緩緩的帶出。

太後滿頭亂發,似乎在這幾日之間,瞬間蒼老了幾十歲,因為沒有上好的內宮脂粉可以妝點蒼老的麵孔,使得那些似溝壑的皺紋顯現在了臉上,烏黑的雲鬢也因為兩三日的清水洗麵,褪變了色澤,稀稀疏疏的銀絲密布。

太後身後,一身明黃鳳袍已經被扒下,單薄的衣裙顯得伶仃嬌憐的芙貴妃顫抖的跟隨著,她也是長發淩亂,但是一張茫然不知所雲的傻笑嘴臉卻癡癡呆呆。

太後剛走出鐵牢,臉上露出了一絲欣喜,以為事情有變,更以為前來看她的人是皇帝,可是兩步一個踉蹌,就被兩名黑衣探衛踢打在了膝蓋上,強逼著她叩跪在地。太後還沒有回神,便又聽到了芙貴妃一聲尖叫,鐵鏈嘩啦的聲響,也跟隨著跪拜在地。

幾十丈的青石地板,在這寒冬臘月之中透著徹骨的寒意,著地的膝蓋應該很疼很難受吧。雲傾的目光落在太後藏青色華袍下的膝蓋,她著一雙腿,在先帝駕崩後就不曾再對任何人跪拜過,可是今日,卻叩跪在了自己的想要殺,最後卻鬥敗了的妖後麵前。

太後慌促的從地上爬起來,震驚和憤怒從她犀利的眼底劃過,帶著倨傲和威嚴,她大喝道:“你們竟敢踢哀家,你們……”,在抬頭怒吼的瞬間,太後看到了眼前不遠處的雲傾,她目光陡然暗沉,帶著炙熱的殺意和濃烈的恨意,聲音也頓時變得尖銳淒楚:“冷婉兒,妖後,你竟然讓哀家跪你,你會得到報應,你不得好死,你得意不了多久的,很快就會有人收拾你了,到時候,你的下場定然會比哀家痛苦幾百倍,幾千倍。”

可是她罵完了,地牢中的嗡嗡響聲還沒有散去,卻聽到了芙貴妃與這個陰沉的地方和這暴戾憤怒的謾罵聲不相協的咯咯笑聲。

太後失神,隨後轉身一甩長袖,啪的扇在了芙貴妃的臉上,怒喝道:“沒用的東西,你給哀家閉嘴,王氏的臉都被你這個東西給丟盡了。”

雲傾抬頭,下顎帶著渾然天成的倨傲和威嚴,目光平淡無波的看著太後,冷聲道:“芙貴妃是將王氏的臉麵丟盡了,可是太後卻將王氏的氣數和命脈都斬斷了。”

幽幽冷冷的聲音,如同地獄的喪鍾,敲擊在了太後的心裏,她身子震住,猛然回頭死瞪著雲傾,隨後掙紮著起身,咬牙切齒的聲音吱吱的響,幾乎憤恨的要將它們咬碎,她氣的全身顫抖的道:“冷婉兒,你沒有資格殺哀家,哀家是太後,是皇帝的生母,先帝欽封的軒燁國皇太後。你別以為仰仗著皇帝的寵愛就可以動哀家,哀家告訴你,哀家是你動不得,也不能動的,否則,一旦事情傳揚出去,皇帝的一世英明都將給你毀盡,天下有為之士也必然趁機誅筏,到時候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雲傾眼底的暖意漸漸的消退,變成的陰沉的冷,仿佛已經融入了這個陰森的地牢。她凝視著太後的麵孔,卻突然笑起來,道:“天下人?太後說的是受齊戎狄收買的朝臣,還是暗中回密信給你的東伯侯和南伯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