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跪在蒲團上,心意已絕:“將孩子送人總比跟著我好,我不想讓她知道她的外婆和她的母親曾經眼睜睜葬送她們的家鄉,害死了幾萬條人命,也不想讓她知道她的身世回到皇宮做公主,身在窮苦人家雖然吃苦,卻能怡然自得,此生能自主……小師父,麻煩你幫我找戶好人家將孩子送出去,送得越遠越好,最好不要再與皇宮有任何牽扯……”
“施主,小尼昨日已將小施主送往文家村的一戶無子嗣人家,他們答應收養,並視如己出。”
“多謝師父了。”映雪跪在蒲團上,雙掌合十麵向大殿上的那尊文殊菩薩,輕喃:“嫵君,來世再做娘的孩兒,此生娘作孽太多,無顏於世,隻能出家為尼以逃避世俗譴責。”隻是在這個時候,突然理解了明淨當初選擇出家的心境。
明淨出家了,藏在這深山野林裏多年,卻依舊忘不掉曾經親手殺死了一個男人。她為他立碑,沒有墓誌銘,沒有他的屍骨,卻每日跪拜,風雨無阻。
“施主,師父回來了。”小尼驚喜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喚了跪在蒲團的她一聲,忙跑出去迎接剛回來的明淨,急切道:“師父,映雪施主將小施主送人了,執意要出家……”
明淨掀下頭上的鬥笠遞給小尼,往大殿裏走進來,對那背影道:“孩子才剛剛滿月,如果你不想回宮,可以帶著她獨自過活,不必母女分離。”
映雪道:“當初你不該將我送給蘇渤海撫養,應該將我送得遠遠的,送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我今日送她走,正是不想讓她知曉所有發生的一切,這樣對她才是最好。”
“你覺得該了的事都了了?”明淨問她,語重心長道:“出家不是兒戲,一旦青絲被剪落,便是忘卻一切七情六欲,無法再回頭。那個時候即便你心中還有愛,也隻能有苦自知。現在你冷靜考慮幾日,等你想明白了,覺得該放下的都放下了,那無塵師父定會為你剃度。”
“我想清楚了。”
“再想想吧。”明淨不再勸慰她,拜了拜文殊菩薩,轉身帶著小女尼走進內殿去了。
而此刻尼姑庵的庵門外早已站了一個男人,他靜靜站立著,也沒有敲門說要見誰,隻是站在雨裏,默默看著。
亞父站在他的身後,終是出聲道:“皇上,您體內蓮毒剛清,不宜久站,不然會留下腿疾。”
他不以為意,利眸透過庵門盯著那大殿內跪著的身影,道:“看來她還是沒想明白,她把所有的錯都歸咎在自己身上了,這佛光也沒能開解她。”
“嗬嗬,看來娘娘是下定決心要出家了。”亞父在身後朗朗笑道,問了:“如果娘娘不肯回心轉意,皇上準備怎麼辦?”
“那朕就在這外麵守她一輩子!”連胤軒臉色不大好,鋼牙緊了緊,眸子犀利深邃起來:“夏侯玄製造假通緝令的事,亞父你為什麼不阻止?剛才雁蕩山之行,夏侯玄將吊橋砍斷了,斷去了我們唯一進穀的路。”
“皇上可知當初亞父何以認定映雪是你的真命天女,而絳霜卻不是?”亞父大聲一笑,陡然問出這麼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連胤軒愣了下:“那個時候絳霜並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
“她是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而且還為了你失去所有。隻是老夫第一次無意中見到十歲的她將一隻金絲雀活活捏死,便知她日後定能有所作為。同樣夏侯玄為了一個不愛他的女人放棄他的抱負,日後也定會做出失去理智的事。而通緝令之事,皇上不是看到娘娘的心意了嗎?娘娘寧可呆在寺廟,也不肯再跟夏侯玄呆一起,因為娘娘已經意識到了夏侯玄的不擇手段,這樣就將她推得更遠了。所以夏侯玄不得不砍斷吊橋,將自己隔離起來,徹底斷了對娘娘的心思。如此這樣,其實對大家都好。”
“蓮緔沉海錯不在她,湄顏殺害父皇也與她無關,與絳霜的恩怨更是天意弄人,為什麼她不為我和嫵塵想想!?”他在乎的是這個問題!
“唉,其實娘娘的心結就在皇上你身上。這兩年的生離死別恩怨糾纏讓她覺得累了,她不想再等,也不想再去愛別人,所以選擇避世,做到心靜如水。皇上,不如我們等兩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