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古瓷瓶
自從誠大老爺回到臨溪養病,七娘變得兩邊揪心。甄誠畢竟是她這副身體的父親,她的血管裏流淌著甄誠的鮮血,心中那份掛念似乎是與生俱來的。秦桂雲和她沒有一點血緣關係,臨終前僥幸住在蘋果園裏,都得了她那麼多的關照。可是,如果經常跑到臨溪老宅看甄誠,又放心不下義國侯府裏的相公和孩子們。
這些日子七娘把酒肆和織染坊的生意又承攬過來了,她不想讓竇寒生再往外邊跑,以免發生意外。按目前的形勢分析,估計太子繼位後竇寒生是要回皇宮裏重新當值了,遲早七娘還是要把紫菱洲的生意接手回來自己做,早收晚收都是一回兒事,不如為了他的安全起見,提早收回來算了。
好在竇寒生是個閑不住的爺們,七娘不讓他出門,他索性在紫菱洲裏管起菜園子和一對龍鳳胎來,倒也能自得其樂。竇尋和陸蒙也都過來陪他,三個人坐在菜園子旁邊的涼亭裏,喝茶飲酒下棋。
再說臨溪那邊,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甄家老宅是三個女人一鍋粥。
百合思前想後,覺得不能放棄她自己的繼承權,帶著甄雨旋也住到老宅去了。一想到將來,百合就心煩。小旋才一歲多,如果沒了爹,再不分點財產的話,他們母子二人,總不能一直靠著秦雅靜和甄雨澤過日子吧?
甄四娘冥思苦想地想弄掉柳媚梅的繼承權,辦法還沒想出來呢,百合帶著兒子又過來了。這麼一來,甄誠的十個繼承人中,除了三娘和七娘沒有繼承權外,這一處宅子要八個繼承人分割。
柳媚梅對百合的到來也不歡迎,且不說幾個人分家產,每個月那二百兩銀子原本很寬綽,誰願意再添上兩口呢?百合管不了那麼多,反正她是帶著小旋住下了。
這日,柳媚梅端著一個針線笸籮在沉香園的外屋做針線活。小凱長得很快,去年夏天穿的衣裳都小了。她就用碎布拚了褲管和袖口,在接口處繡了一些花草。
百合很羨慕柳媚梅的一雙巧手,明明是些舊布頭接起來的,接得看不出一點縫隙,上麵繡的花草像活的一樣,百合認真地坐在旁邊看柳媚梅做活。兩個人正說著閑話,“啪—”地一聲,一個重物從天而降,好險呢,還好沒砸著人,再偏一點就落到她們兩個的頭頂上了。
原來是一塊厚重的牆皮從天花板上脫落了,兩個姨娘驚魂未定地觀察著落在地上的重物,又仰頭往天花板上望去。隻見那錐形的天花板有些變形,應該是房子舊了年久失修吧。生怕再有牆皮掉下來,她們兩個急忙起身進到臥房裏去。
熟睡中的甄誠也被剛才那一聲巨響震醒,見這老宅子不安全,本想過些天再說的話不得不提前說了。
兩個人扶著甄誠靠著引枕坐在床頭,甄誠道:“我身體雖然不好,但我自己心裏有數,還能活個一年半載的,恐怕要拖累你們了。”
百合說:“大老爺快別說這些了,夫妻一場,我願意照顧你,這不是帶著小旋來陪你了嗎?”
柳媚梅說得實在,“如果不是老爺生病,我和小凱還沒機會和老爺一起住呢。如今住在甄家老宅裏,不用愁吃飯的銀子了。”
甄誠的臉上露出慚愧來,“媚梅,我對不起你,這些年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受苦了。”
柳媚梅終於等來了這句“對不起”,眼睛有些潮濕,“大老爺可要好好活著,有你在,我和小凱多少還有個依靠。”
甄誠的笑容裏帶著無奈,“這些天躺在床上我想了很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們兩個了,尤其是百合,小旋才一歲多,我要是不在了,她孤兒寡母的可怎麼辦?”
柳媚梅的眼淚成串地落下來,小凱才幾個月,她不就是一個人帶著孩子離開甄家了嗎?看來甄誠心裏最惦記的還是這個最年輕的小老婆啊。
百合也哭了,她哭自己命苦。想想跟著七娘的幾個丫鬟,隻有她當了姨娘,瞧瞧人家杏兒,陪嫁到了義國侯府,嫁了個多好的爺們,同樣是丫鬟,兩個人的命運太不一樣了。
甄誠說到正題了,“我雖然一輩子做生意,老婆孩子一大群,也沒攢下什麼銀兩。”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甄誠的腦海中,在臨溪老宅生活的那些年,大太太秦桂雲看得緊,生意上賺的銀子幾乎都交給她了。秦桂雲臨終前把攢下的銀兩偷偷地分給了她自己生的那一雙兒女,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甄誠自己倒是存了些私房銀,隻是年輕的時候不停地在外邊找女人,沒少敗壞銀子。後來住到了寒梅園,年齡也大了,雖然改了沾花惹草的毛病,但銀子也存不下,這幾年賺的銀兩都幫助甄雨澤還寒梅園的房銀了。
前幾年他就留了一個後手,就怕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兩個年幼的兒子吃不上飯,偷偷地攢下了五個古瓷瓶,每個值一千多兩銀子。前兩年他協助七娘管鑄造坊的時候,五個瓷瓶藏在鑄造坊裏。後來鑄造坊停業了,他不敢帶回到寒梅園,怕被秦雅靜發現,隻得偷偷地運回到老宅裏。沉香園的臥房裏有個暗室,他把古瓷瓶藏到了暗室裏。
在甄誠的指揮下百合和柳媚梅打開了牆壁上暗室的玄關,拿出了五個包裝精美的錦盒。
甄誠說:“這五個瓷瓶,送你們每人兩個。兩個瓷瓶少說也值三千多兩銀子,你們要好好地把兒子養大。至於剩下的那一個,是我留給甄雨澤的,他也到了娶親的年齡,按理說送他一個瓷瓶太少,但我也就這麼大能力了。”
百合在心裏慶幸她帶著兒子到老宅來,沒想到還有意外的收獲。在心裏打著主意要把這兩個瓷瓶轉移到京城裏去,放在寒梅園總比放在這裏安全。柳媚梅卻發愁了,平日裏她帶著兒子都是租房子住,搬到老宅後租的房子也退了,她把瓷瓶放到哪裏去呢?
這些日子甄四娘很少到甄誠臥房裏來,白天她忙著逛街打牌。今天可是巧了,她沒想出治柳媚梅的辦法,隻得先想個辦法弄些銀子花。
甄四娘爬到了上房的屋頂上觀察了一番,發現天花板有點變形,她得了主意,剛才從屋頂上脫落那塊牆皮就是她踹下來的。柳媚梅和百合都帶著孩子,是沒能力收拾房子的,她把收拾屋頂的事情承攬過來,趁機撈些些銀兩,對付把屋頂收拾一下,大把的銀子不就落入腰包了嗎?
四娘正趴在屋頂上聽兩個姨娘的動靜,意外地卻看見了甄誠分古瓷瓶這一幕,恨得牙根直癢癢,貪婪的雙眼放著光。那可是五個古瓷瓶啊,甄誠居然一個都沒留給她,越想越恨。眼見著百合把三個瓷瓶裝起來了,估計是要送回到寒梅園的。柳媚梅雖然沒地方放,也想把瓷瓶自己收著。
四娘匆忙地從屋頂上溜下來,沒心思再惦記收拾屋頂賺錢的事。等她進到臥房裏的時候,兩個姨娘把瓷瓶都收起來了,各自拎著個袋子正要出門。
四娘擋在門口,眼睛裏似乎要噴出火來,“兩位姨娘這是要把古瓷瓶藏到哪裏去呢?”
屋裏的三個人都吃了一驚,甄四娘剛進屋,怎麼能猜到袋子裏裝的是瓷瓶呢?既然瞞不住了,甄誠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四娘你不要管閑事,瓷瓶是我的,送給她們養活甄家的兩個兒子。”
四娘攔在門口擋住了去路,兩個姨娘隻得站住腳。百合知道四娘做事不靠譜,生怕她突然撲上來,小心翼翼地把拎著袋子的手放在身後,柳媚梅嚇得把兩個瓷瓶緊緊地抱在胸前。
四娘此時恨的臉上的肌肉已僵硬,冷笑一聲道:“大老爺這話說得好沒道理啊,瓷瓶是從沉香園暗室裏取出來的,這分明是大太太生前攢下的家底,大老爺卻偷偷地分給兩個姨娘,這事情做得很沒臉吧?”
甄誠氣哼哼地說道:“你怎麼知道瓷瓶藏在暗室裏?”
廢話!剛才甄四娘在屋簷上看到的。她當然不能這麼說了,“大太太活著的時候告訴我的,她一輩子攢了五個瓷瓶,說等老爺過世後拿出來給兒女們分。”
甄誠氣得胡子亂顫,這五個瓷瓶一直放在鑄造坊裏,轉移到甄家老宅是在秦氏出葬的那幾天,秦氏怎麼會知道?又怎麼能告訴甄四娘?
“你給我滾出去!你住到老宅裏就知道吃喝玩樂,一天都沒侍候過我。你已經是蕭家的人,有什麼資格到甄家來指手畫腳?別說這瓷瓶還不是大太太留下來的,即便是,你也管不著我分給誰!”
柳媚梅想起了剛才屋頂牆皮脫落那一幕,聯想到前幾日沉香園大門莫名其妙地壞了,四娘管她要了五兩銀子說是要修門。不幾日,沉香園換上了新門。柳媚梅嘀咕著,那兩扇新門雖然材質不太好,五兩銀子也是不夠用的,一定是四娘自己添了銀子了。
柳媚梅心存感激,對四娘說了一些客氣話,四娘笑道:“孝順老子,自己從兜裏掏出點銀兩算什麼呢?”
過了兩日,柳媚梅正在上房裏服侍甄誠喝湯,聽到院子裏有嘈雜的說話聲,到院子裏一看,幾個男人在四娘的指揮下正把沉香園的舊鐵門往馬車上抬呢。
四娘說:“柳姨娘回房裏照顧老爺去吧,我嫌這鐵門礙事,花錢雇了兩個人扔到府外去。”
柳媚梅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眼看著馬車拉著鐵門走了,四娘也跟著坐到了馬車上。溜達回了院子裏,想起剛才四娘說話時的神態有些詭異,似乎想掩蓋什麼。柳媚梅望著那兩扇木板大門發了一會呆,站在院子裏的小丫頭說話了,“柳姨娘的心眼太實在,你想想看,一副木板大門值幾兩銀子,鐵門值多少銀子呢?”
柳媚梅恍然大悟道:“對呀,鐵是論斤賣的,當然值錢了!”
小丫鬟撇嘴道:“人家甄四娘可不會傻到把鐵門當廢鐵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