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談愛情
七娘聽了小澤的話心裏不爽,但又一種情緒湧上心頭,是自責嗎?那年春闈姐弟兩個合作行賄主考官,又公然在考場上舞弊,僅僅上了不到一年學堂的甄雨澤高中了解元。單純從那件事情的本身來看,七娘運作得很漂亮,沒出一點紕漏,小澤也如願以償地被封了官。
可是,小澤太年輕,那顆幼小的心靈受了汙染,在他心目中,不搞歪門邪道成就不了大事。
小澤搖著七娘的胳膊,“姐,你在生我的氣嗎?我今天的一切都是姐給的,人們都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姐姐對我來說比娘還要親。小澤要是娶妻的話,一定是先過姐這一關的。”
一番話說得七娘心裏暖融融的,小澤是個重感情的孩子,他沒有忘記姐姐在他身上花費的心血。七娘噗嗤一聲笑了,“看你說得可憐巴巴的,關於秦海藻,你要是能把理由說充分了,我是不會反對的。”
小澤眼睛一亮,“真的?我要是把姐說服了你就會同意我娶海藻嗎?”
七娘哼道:“我何時說話不作算過呢?”
“先放下秦海藻不談,我想先聊聊對婚姻的想法。姐是活過了兩世的人,應該聽說過愛情這個詞吧?”小澤小時候就喜歡看話本,七娘床頭櫃裏那本《俠女英雄傳》就是小澤送的。
七娘聽到小澤要談婚姻和愛情,立馬來了興致。小澤話本看得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讀了不少,愛情在他心目中一定會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吧?
七娘說:“我不僅聽說過愛情,在我的前世裏,男女間的愛情被看得很高尚,一對年輕人有了愛情才能走進婚姻。”
小澤很迷茫的樣子,“姐,我不喜歡你的前世。那裏的人為什麼喜歡虛幻的東西?愛情是最靠不住的,愛情隻在詩歌中話本中存在,悶得難受當做消遣還可以,如果把愛情做為結婚唯一的條件,對婚姻太不負責了,你不覺得很好笑?”
七娘愣怔了一會兒,品味著小澤的話,這小子遠遠不像她想像的那麼簡單,對愛情和婚姻有一套獨特的理論。
小澤歪著腦袋,很調皮的樣子,“其實我和姐的想法是一樣的,在你選擇嫁給姐夫之前,是因為有愛情嗎?”
七娘不服氣,“我那時候是沒愛上他,可我不討厭或者說有點喜歡他。結婚後不一樣了,如今我和竇寒生是很相愛的。”
小澤嬉笑,“我不承認你們兩個現在有愛情,和書裏說的愛情絕對不是一回事。你和姐夫之間更多的是親情,是彼此間的需要,在婚姻中你們把各自的角色扮演得很好。”
這個問題有點複雜,七娘不得不承認小澤對她和竇寒生的婚姻分析得很透,至於他們之間這種感情到底算不算得上愛情,那還得看愛情的定義如何界定。按許多文學作品中的愛情故事來衡量,好像還真算不上。
七娘問道:“到了談婚論嫁這一步,我想聽聽你選媳婦的標準是什麼呢?”
小澤絲毫沒有猶豫,“我要冷靜地看看對方的人品、才貌、性格及家庭背景,說起家庭來,女孩子的家庭一定是要有教養的,家庭成員之間彼此是關愛的,我倒是不圖嶽父家裏大富大貴,但底線是不能被拖累。”
說到被娘家親戚拖累,七娘知道小澤指的是什麼。記得早年小澤跟著秦雅靜在百草園遭罪的時候,沒見有一個秦家人來甄家看望過他們。一直到七娘出嫁,也沒有一個娘家舅舅,姨媽什麼的來參加婚禮。
從秦雅靜和小澤住到寒梅園後不一樣了,農村的窮親戚像走馬燈似地來串門。跨上兩筐青菜,一住就是個把月。北方的冬天漫長,隻要一掛鋤進入農閑,大舅二舅全家都進城了。還有三個姨媽,也沒少來借錢。
一說起秦二舅來,七娘就鬧心。二舅媽楊氏人倒是挺隨和的,隻是這老楊家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先從楊氏的母親楊老娘說起。楊老娘年輕時死了相公,帶著一雙兒女過活。窮得實在過不下去了,楊老娘帶著兒女嫁了人。一雙兒女好不容易長大了,這後嫁的相公又得暴病死了。楊老娘給兒子楊宏娶了媳婦,跟著楊宏和媳婦過日子。
話說這兒媳婦彥氏也不錯,能吃辛苦又體貼相公,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沒想到娶妻隻三年,楊宏也死了。彥氏也成了寡婦,帶著兒子楊小雨和婆婆一起過日子。
相鄰們就有風言風語傳出,有人說楊老娘克夫,不僅克死了兩個相公,還克死了親生兒子。又有人說楊家不留男人,據說楊宏的父親和爺爺都是手藝人,靠捏泥人過活,是遠近聞名的泥人楊。祖宗販賣了太多的泥人,沒給後代積福,總之說什麼的都有。
楊家隻剩下一個獨苗楊小雨,婆媳兩個當寶貝似地疼愛。楊小雨自幼酷喜讀書,既懂事又討喜,十三歲的時候金榜題名。按理說楊氏和彥氏婆媳兩個總算苦盡甘來,能享到小雨的福了。沒想到,小雨還沒到衙門裏任職呢,莫名其妙地又臥床不起。
楊小雨進京趕考前住在寒梅園備考,七娘還送過他兩套衣裳,一百兩銀子。臨終前,七娘又去看過他,瘦得已經皮包骨頭了。
小雨死後,關於楊家的謠言更厲害了。不僅說楊老娘克夫克子,彥氏也被指責克夫克子。楊老娘兒子孫子都死淨了,隻得跟著女兒楊麗一起過日子。
想到這,七娘顧不上聊什麼婚姻和愛情了,問小澤:“大舅和舅媽楊麗還住在寒梅園嗎?”
小澤說:“前些日子大舅來京城看病,住了有半個多月,前天剛回家去。”
七娘臉色有些難看,“不是我說你們,老楊家的人還是少讓他們到家裏住,有困難幫些銀兩還行,少沾他們的邊。按理說大舅姓秦,又不姓楊,怎麼也得病了呢?”
小澤長歎了一口氣,“我就特討厭大舅和楊麗到寒梅園住,楊家的男人死絕了,這不是連秦姓的姑爺都跟著遭殃了嗎?看大舅病得那樣子,挨不過半年。可秦夫人就說大舅和舅媽可憐,每次來都熱情地招待呢。”
秦雅靜是個什麼也不信的人,才敢留他們住在家裏。七娘隻聽說大舅也病了,沒想到這麼嚴重。“不行,等我回到京城裏到寒梅園勸勸娘,不能啥也不信呀。燒香拜佛的事情不信也就罷了,風水的事情她總該信吧?我聽說楊家的房子對著一個大煙筒,鄰居們都在屋裏放一麵鏡子,偏這楊老娘不放鏡子。”
一提起楊家來,小澤的臉色變黑,“楊家邪門的事太多了,鄰居們說的多了,楊老娘也有些信了。據說去年搬了家,在京城郊區租了房子住,把楊家的老宅子租出去了,你猜怎麼著?”
“怎麼了?”七娘實在想不出還能發生啥事。
“租房子的是個南方人老倌,到京城來做生意的。住進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不到半年,就得胃病死了。如今楊家的宅子再便宜也租不出去,沒人敢住。”
七娘聽說過鬼宅,那都是小說裏寫的,前世時電影裏演的,沒想到現實生活中也有這要命的房子啊。“聽說楊宏病重的時候,有個他最要好的朋友去去看他,三個月後也死了,這是真的嗎?感覺像講瞎話似的。”
小澤說:“當然是真的,楊麗親口說的呀。”
七娘是個極信風水的人,她相信好房子能給人帶來好運氣。回想前世裏那些高樓大廈,據說是樓層越高售價越貴,理由是能看到遠處的風景。尤其是臨近海邊江邊的房子,更是越高越貴,說是能俯瞰水景。也就真有人配合,一平米多花好幾萬買水景房。
那種高懸在空中的房子就是白送了,七娘都不稀罕住。人要是不接地氣,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能住得舒服嗎?搞不懂那些住在幾十層高樓上的人是怎麼想的。
就說義國侯府裏的幾處宅子,紫菱洲也是最好的,不僅走向好,南北通透,冬天不冷夏天不熱,地勢也高,即便發了水也不會淹到紫菱洲。
姐弟兩個又聊了一會兒楊家的怪事,一致認為要少和二舅一家來往。
七娘將話題又拉回到小澤的婚事上,“你說找媳婦要看家庭背景,這一點我舉雙手讚成。就說二舅的兒子秦中楊,哪個女孩敢嫁他?有了楊麗這婆婆,嚇也嚇死了。”
小澤道:“二舅已經給秦中楊改了名,叫秦中了。”
七娘說:“該得好,姓楊的倒是不少,運氣好的也很多,隻是楊麗家這個楊太可怕了。”
“像楊家這麼可怕的家庭背景畢竟是少數,我說的看家庭背景,是說媳婦家的窮親戚不能太多,實在是答對不起啊。自從到了寒梅園後,我沒少和秦家的人操心。這幾年賺的銀兩也沒攢下什麼。大舅的兒子結婚,來借過銀子,嘴上說是借,拿什麼還呢?二舅就更不用提了,楊小雨中舉前一直在寒梅園裏住,後來有病也給他花了不少銀子治病。小雨死了沒多久,又開始給二舅治病。還有那三個姨媽,哪個沒來借過銀子呢?看著人家揭不開鍋了,也不好意思不幫忙,怎麼說也是老娘的兄弟姐妹吧?”
七娘讚道:“這一點我很讚同,不求媳婦家大富大貴,至少不能是那添麻煩的。夫妻感情再好,破事一多,自然也就生分了。你接著往下說,除了家庭,還要求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