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地掃了春談一眼,春談感到一陣心慌,兩頰哄地紅了,低下雙眼不敢直視他。這種心虛,和被荒司訓斥之後的那種難過,頗為不同。他叫什麼名字?此刻她的心思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半點也不在荒司身上。哪還有片刻之前死活要追隨的模樣?
荒司勾住銀鏈子,伸手擋開了撲上來的劉灼,床幔中的孩童即將被拖出床外,他還在垂死掙紮,哭聲淒厲。劉灼一邊喊人進來,一邊奮力阻撓荒司,還不忘回頭喊:“張若虛,快攔著他!”
張若虛冷冷地說:“與我何幹。”說完,轉身就要離開太常卿府,似乎在場的一切都不曾落入他眼中。
劉灼把荒司帶進來,實屬自作自受,也不敢苛責張若虛,隻好哀求:“若虛,快救救簇兒。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張若虛眼神平靜,腳下步伐停住了。
一聲絕望的哭喊聲過後,一切驟然歸於平靜。
六夫人和一眾衛兵破門而入。房中狼藉不堪,劉灼跌坐在地上,荒司佇立在房間中央。張若虛與荒司對峙著,懷裏抱著一個小孩童。
“簇兒!”六夫人哭喊了一聲,撲到張若虛身邊,搶著要看愛子的情況。
張若虛眼中掠過一絲嫌惡,隨手將小孩童丟給形容如鬼一般亂糟糟的六夫人,自己閃身站到了門前。
“老天!簇兒活過來了!”六夫人又哭又笑地,懷中的幼子雙眼亮晶晶,咧開嘴甜甜地笑著,雙頰紅潤,遠離了瀕死時的黑青色。劉灼聞言,也爬起來查看幼子,見他安詳的模樣,心中覺得萬分欣慰。
簇兒方才被荒司拖出了床幔之外,渾身籠罩著黑氣,雙頰凹陷,白中透黑,而雙眼露出青光。劉灼還有些憂心忡忡,但張若虛手握利刃,割斷了纏在孩童身上的紅線,抱起孩童,反手又在劉灼手上劃了一刀,把血喂進劉簇的口中。黑氣和青光頓時褪去了。
這一切快得令人無法看清楚整個過程。隻有荒司能追上張若虛的步伐,兩人各自打中了對方一掌,均未受傷。荒司出掌是試探,張若虛出掌是為了拖延荒司,兩人都不打算暴露底細,所以沒有使出真力。
劉灼握住掌心那道還在淌血的傷口,夫人喜極而泣的麵容,還有幼子活生生的模樣,讓他選擇把那絲擔憂拋到九霄雲外。
從此,他要加倍珍惜一家團圓的日子。他頭也不回:“來人,把這兩位妖人押入大牢裏去!老夫明日便動身入宮,啟奏皇上,斬妖祭天,還我朗朗晴日!”
衛兵們蜂擁而上,荒司見張若虛不見了,連忙使了個障眼法,虛晃一下,跟著張若虛到了太常卿府的另一處院落之中。春談緊隨其後。
眾人不過是凡夫俗子,哪裏追得上這三位?隻覺得眼花了一下,風吹了一下,人便不見了。
張若虛加快了身形,卻始終無法甩掉荒司。來到一處湖畔,張若虛終於停下了腳步。
“想問什麼?”他麵無表情地說,既不回頭,也不指名道姓。此處非常僻靜,加上雨水連綿,湖邊更加陰冷,所以少有人來。眼下隻有他們三人。
荒司挑了挑眉:“布雨殺人,又借屍還魂,閣下到底想做什麼?”
張若虛不冷不熱地說:“明知故問。”
荒司對他的冷漠也不介意,接著問:“你想要什麼?劉灼能給你什麼?”
張若虛伸出手,接住幾滴雨,看著雨水在他掌心中結冰又化開,順著指縫滲落到土裏。“問太多了。再追到我,就回答你。”
荒司心道不好,往前追了幾步,已經來不及了。張若虛憑空消失了,一陣風猛地吹了一下湖畔的楊柳,水麵蕩起一個漣漪。隨即,周遭再也沒有了動靜。
春談這才敢上前,問:“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荒司見她毫無悟性,也不嫌棄,耐心地解答:“我們追上了他,所以他給我們一次機會問他一件事。他布雨是為了殺人,殺人是為了還魂。但是還魂是為了什麼,他不願回答了。”
春談暗暗咋舌:“還魂?他是怎麼做到的?”
荒司瞥了她一眼:“倒也不難。難就難在,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不過,肯定和那屏風上的畫有關。
春談聽了,白了荒司一眼:“你這話說了和沒說似的。”
荒司笑了:“小丫頭,春心動了?眼裏有他沒我了吧?”
春談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突然又揚起頭來:“到時候如果我嫁給他,你還得當我的高堂呢!”
“得!我這就升了當高堂,你才認識他就想著嫁給他了?”荒司見她天真爛漫,不懂世故,忍不住笑起來。
這個張若虛如果能娶了春談,當一家人,自然再好不過。如果是敵人,則相當可怕。
湖的另一邊不知道怎地起了爭執。吵鬧聲穿過雨幕傳到了荒司二人耳中。同時,荒司聞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氣息,這股氣息的主人雖然才剛現身不久,但氣息獨一無二,早已深深刻在荒司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