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居然皮笑肉不笑地說:“關你什麼事。說吧,那人在哪裏?”
荒司看著她的假笑,心中一陣惡寒:“判你別學人間這些壞毛病……”你好歹是個王身。他突然想以後好好教一下這個王身,如何在俗世紅塵中保持真我。這一刻,他忘了壓在心頭幾百年的、總在冥冥之中的召喚。
山坳轉彎處突然出現一大隊人馬,人人手上都擎著火勢旺盛的火把:“那裏有人,快去看看!”馬隊訓練有素地衝到三人麵前,領頭的一人下了馬,拿著火把和卷軸,來到三人麵前後,打開手中的畫卷,就著火光打量一番:“就是他!”
荒司和春談認得來人身上的衣服,這些人是太常卿府上的家仆和侍衛。原來他們尋遍了全城,打開每一戶客棧的門,踹了每一處破廟的戶,都找不到荒司二人。便領著人馬在近郊搜尋。他們一寸寸地找,不放過任何有活物的地方。有人眼尖,看見了林子裏閃著光芒,還有樹木搖晃的動靜,便找了過來。
那光是春談發髻上碩大的夜明珠發出來的。近看,明珠在火光照耀下倒不覺得如何名貴。從遠處看,珠光透過林子的黑暗,就像一顆星星一般,光芒四射。
從皇宮裏偷的,能是尋常物麼?
就這樣,三人被“請”回了太常卿府。臨走前,判不動聲色地往那棵被掏空的杏花樹裏放了些東西。荒司耳聰目明,看到了那是一條黑色的小蛇。
張若虛坐在太常卿府的客房之中,緊閉著雙眼,盤腿靜思。雨越來越大,他一手造出來的行屍走肉已經越來越多。這雨,是強弩之末,很難再維持十天。這和他的計劃有所不同。他以為還有十天時間,讓行屍走肉都好好吸收他從其他強壯的身體裏抽出來的精氣。但他維持不住了,雨或許很快便停。
雨一停,失去精氣糧食的行屍便會暴起,他的計劃難以再隱瞞下去。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機。那王身還不夠脆弱。
王身是真正修道者靈魂中至高無上的引路人。無論他們是否能感受到王身的存在,他們所修的道,都來自王身。這種紐帶,注定了修道者與王身之間互相影響。隻要修道者持續減少,已入道的人真氣元神消失,王身就會驚醒。醒來的王身,即失去了原本不生不滅的狀態,必須要進入人間尋求各種力量,以換取自身平衡。
王身每多走一天,王氣便消耗一分。
等王身消耗得差不多了,加上修道者消殞、活死人增多,會徹底讓以天地生死平衡為完美狀態的王身陷入混亂。到時候,他想抓住王身,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過,王身比他想象中更強大。還未等他布好行屍陣,王身已經循跡來到大興城。而且幾天過去了,大興城上空的精氣中,尚未有王氣加入。也就是說,王身還在死守王氣。
王身未亂,張若虛手下的行屍卻開始不安分了。前半夜,他剛製住了劉簇,否則今夜他便要敗露。劉簇剛剛得了肉身,妖化程度比其他行屍更深,或許是因為他灌魂時用了七山術。
張若虛借著雨勢,已經給近一百個瀕死或夭折的肉身灌進了妖氣。劉簇得到了格外優待,因為他是當今太常卿的愛子。也是張若虛手中一個非常好的籌碼。
這孩子原本命不該絕,身強體健,又備受嗬護,本不易被妖雨侵犯。是張若虛特潛伏在他左右,親自下手抽走他的精氣,他才被妖雨灌了魂。
沒辦法,誰讓他有一個手握數千年司天紀聞的太常卿父親呢?對劉灼而言,張若虛說一千句,比不上劉簇半句。劉灼已經趕去靈台了,相信不久之後,他就會親手把自己送上斷頭台。
太常卿府外陌生的腳步聲,一步步傳到張若虛耳中,落在他心頭。如果他有心跳,此時他的心跳也會跟著這腳步聲一下、一下地。
他霍然睜開了雙眼,他們怎麼又回來了?
這股熟悉的氣息,是白日裏那個紫袍男子。此刻他們正從張若虛房門外走過,燃著高燭的燈籠把三人的影子清晰地映在張若虛的門戶紙上。
怎麼有三個人?張若虛心中起了疑。
房外。荒司等三人,被家仆領著,前往大堂等候劉灼。判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對著門,雙目緊緊盯著門戶紙,似乎要把門戶紙捅出兩個洞來!
薄薄的一扇門,裏外殺氣翻湧。
在床榻上靜坐的張若虛,冷若冰霜地看著從門縫裏鑽進來的那條黑蛇。黑蛇身上隱隱透著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床前,昂首一變,成了巨蟒,嘶嘶地吐著信子。
張若虛笑而不語,緩緩地從袖中拿出一支玉笛,放到唇邊輕輕地吹奏。
知道王身的人,都知道王身是人麵蛇身,經年藏身於無底深淵,卻知曉世間一切,也順應世間一切,如水如風。
那麼,想要控製它,那用這支上古聖人聽風辯氣、定十二律的玉笛,便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