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院子裏的人都紛紛散開了,跑回自己的房中,按照荒司的說法藏起來。
很多下人並沒有自己的房間,被占了先機的同伴鎖在房外,轉身趕緊跑去茅房、廚房、主人書房等地躲起來。
春談見荒司心意已定,非要插手此事,便不再多說。她接過荒司的傘,撐著傘飛上大興城的上空。將荒司的話重複了一遍,又乘著風走過了大興城上百條巷弄,力求每一戶人家都聽見了荒司的囑咐。
那瘮人且陌生的嚎叫聲,已經把人們都嚇壞了,縱然不知道窗外是誰在喊話,他們都遵照囑咐去做。畢竟,這個喊話的還是個活人。
這一路上,春談見到十多二十個和劉簇一樣的怪人在街上走動,還在皇宮的朱雀大街上看見一個被衛兵們處死焚燒的太監,那太監的模樣,和怪人一般扭曲怪異。因為見過劉簇,春談知道這些怪人隻能跳躍,她就變換手中的雨傘,借著風飛高些,以免被怪人攻擊。
禦風飛行,也不是難事。懂水性的人,能在水中行走自如,甚至花樣百出地弄潮,而不懂水性的人,掉進水裏,便掙紮著沉下去。風和水是一個道理。
眼見春談踏空而去,荒司也離開了太常卿府。他要盡快找出劉簇。
方才和劉簇交手,他能感受到劉簇身上有一個不同尋常的靈魂。
一般而言,人的肉身無法繼續使用之後,就會出現俗世所說的“行將就木”。這時,他的意識和肉身已經開始慢慢分離,但意識不會立刻消失。
這些意識一開始還會繼續以他肉身的形態存在天地之間,即亡靈,就像一捧還沒成型的泥胎剛剛離開模具,尚能以模具的形狀維持一段時間,久而久之,會徹底失去形狀,跟著天地之間水、土、風、光、金的變化而變化,最終又歸回水、土、風、光、金。
有些人肉身還活著的時候,意識對某件事傾注了過多心血,當他肉身不可用之後,他的意識會自然而然飄回那件事上。比如,有屠夫用刀太多,他的小部分意識就會傾向於留在那把刀上。
也正因如此,荒司才吩咐所有人遠離其他人和物,甚至離開腳下的土地,隻跟自己的貼身衣物挨著。以防身邊他人的亡靈意識殘留太多,借著妖雨灌進活人體內。
而有些亡靈比較強壯,也就是世人所說的“執念重”,可以維持肉身形態很長時間,事實上卻沒有肉身。這種亡靈不能接受自己肉身已經無法使用的現實,又不甘心消散,便會出現“厲鬼作祟”現象,亡靈趁著還能保持原型,去解決自己放不下的事。
一般人對生死都有極大的敬畏,肉身“死”後,意識會接受現實,自然而然地逐漸消散。所以能作祟的亡靈極其稀少,像劉簇身上那個亡靈那樣的更是極其罕見。
它太完整了。完整得仿佛它所用的那具肉身還沒開始死亡。
荒司和他交手時,沒有找到他神智的一絲破綻。他住進劉簇的肉身裏,沒有一絲不適、不協調、懵懂或生疏。若非荒司突然幹擾劉簇“起死回生”的過程,躲在劉簇肉身內的亡靈或許就能很好地偽裝成一個幼童,瞞天過海,和張若虛一起裏應外合,完成二人的密謀。
但是,張若虛到底在密謀什麼呢?
布雨封鎖大興城,借雨擾亂正常精氣循環從而引來王身,用精氣養那些被妖化過的肉身,在那些肉身中堆放亡靈碎片,在劉簇身上放了一個完整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