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進宮(1 / 3)

蕭明嫻對鄭家的地形了如指掌,很快就找到鄭大公子鄭昶的苑子,因為許玉娘就是在這個院子裏出的事,之前見過那一幕的家生子盡數被鄭家二老送走,一個不留。

鄭昶也怕暴露那些不堪入目傳出去讓他永遠抬不起頭的事,這幾日並未讓丫鬟小廝前來苑子服侍,隻除了偶爾有老婆子來打掃院子。

夜黑下來,整個院子死寂一片,隻有他一個人,躺在那裏,他大睜著眼,即使已經過去六日,可玉娘渾身是血躺在那裏死不瞑目的畫麵仿佛就在眼前。

他放在身側的手一點點攥緊,深吸一口氣,才壓下那股子恐懼以及對二弟的憎惡與憤怒。

欺負兄嫂,老二他可曾把他當成兄長?

怕是半分都沒有,即使有,也是言語裏的不屑與嘲諷,他不能傳宗接代,而老二儼然已經成了鄭家的獨苗苗。

即使他有秀才功名在身,依然要為不學無術的老二讓路,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吱呀——”突然,本來關上的窗欞無聲無息開了一條縫。

這聲響在夜色裏格外的清晰,讓原本陷入沉思的鄭昶猛地回過神,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鄭昶猛地坐起身:“誰?!”

他的聲音在夜色裏突兀而又帶著顫音,像鄭二那種為非作歹心狠手辣示刑律如無物的人,是不信這些鬼神的。可鄭昶信,他是讀書人,他信黃金屋顏如玉,自然也信那些話本裏的狐妖鬼怪。

加上明日就是玉娘頭七,他早就心神不寧,如今不過是撕開偽裝,暴露出裏頭的千瘡百孔。

外頭卻沒半點聲響,就在他深吸一口氣,以為是錯覺時。

本就開了一條縫的窗欞,又是吱呀一聲響,這次卻是緩緩從外打開,可外頭一片漆黑。

隻有走廊上掛著的燈籠照出微弱的光來,將院子內的樹影照得斑駁交錯,像是吞噬人的惡鬼,鄭昶頭皮發麻,顫巍巍起身,略弓著背一步步朝前靠近窗欞。

直到他徹底走到窗欞前,外麵依然無聲無息的。

就在他勉強克製住心底的恐懼要關上窗欞時,院中斑駁的梨花樹下傳來一聲歎息。

這一聲嚇得鄭昶幾乎尖叫出聲:“誰!到底是誰在那裏?!”

隨著鄭昶的大聲詰問,一道虛無縹緲的身影從樹後走出,一襲素雅的白裙,頭上隻插著一根木簪,眉眼溫柔,隔著回廊遙遙看來,又是一聲歎息:“向郎,你當真好狠的心啊。”

鄭昶,字向之,這是玉娘私下裏與鄭昶的稱呼,也是許家父子打探到的。

鄭昶張著嘴,像是失了聲,連尖叫都被壓在喉間,甚至忘記了反應,隻能瞪圓了眼,見了鬼般死死盯著那墊著後腳跟朝他似走似飄來的鬼魂。

許玉娘一如死時那一日的裝扮,素雅如他這院中的梨花,淺笑妍妍,溫情似水。

可這樣的玉娘,額頭上卻開了一個口子,猙獰可怖,血從傷口流出,仿佛早就幹涸。隨著靠近,燭火明滅間,她身上濺到的血漬仿佛朵朵盛開的紅梅,刺得鄭昶眼睛疼。

不、不可能的……

玉娘已經死了,怎麼可能還活著?這怎麼可能?!

“向郎,明日就是我的頭七,可我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閻王爺道我犯了孽障,要受拔舌之苦;又因懷了孽胎,要在油鍋裏滾過,在十八層地獄受百年之苦,我怨,我恨啊……我沒做錯過什麼,可這些為何要我來受?既然不得善終,下了地府又沒有來生,倒不如……血債血償,拉爾等隨我去那阿鼻地獄,受盡千錘百煉之苦。”隨著最後尖利的一聲,本來還在數步外的玉娘,頃刻間近在咫尺,那根本尋常人無法辦到的速度讓鄭昶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徹底崩潰躲回房中,顫抖不止。

“不是我,我沒想害你的……我沒想的,是他們……都是他們……是他們逼我的,鄭家隻有二郎能傳宗接代,他不能出事的,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鄭昶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依然在為自己脫罪。

是他護不住發妻,卻百般狡辯,任鄭二欺負妻子,畜生不如。

許玉娘聲音像是因為這話緩和下來:“明明我們應該有一個很好的未來的,即使與向郎不能有子嗣,可我們琴瑟和鳴舉案齊眉,也是能和和美美度過一世的。可這一切,就這樣沒了……向郎你以為這是第一次嗎?不是,小叔做過的惡事何止這一樁。還是說,你想讓日後你的妻子依然這麼被欺辱而死?

婆母公公是如何的不公,你是秀才公,而小叔呢?他不學無術,卻有花不完的銀錢,受百般溺愛,可你忘了嗎?當年你年幼時出事,是因為小叔他調皮爬上樹下不來,是向郎你爬上去幫他,卻被他失手推了下來。

這些你都忘了嗎?婆母他們不過一句年幼無知,你們是親兄弟,要相互扶持,可他何曾把你當成兄長敬重?你可知他在外是如何說你的?他說你不能人道,與宮中下九流的太監有何區別?你這等殘軀之身這輩子注定是當不了官的,不過是走了狗屎運才弄個秀才公。

他說你辛辛苦苦讀書考科舉,可日後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用鄭家的家產來買一個官來當當,娶一個賢惠的大家妻子,飛黃騰達,而你不過是他富貴路上不足為懼的一塊石頭,踢走也就是了。向郎,你甘心嗎?”

鄭昶不知何時因為憤怒雙手緊攥,甚至忘了呼吸,一張臉漲得紅通,雙眼瞠目欲裂,顯然是怒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