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長夜沒有出聲,不得不美人即使挨打也依舊是美人,狼狽起來都那麼好看,甚至好看得有些過分了。冷汗從他額頭滑下、嫣紅的唇因為疼痛被主人咬住,隱約能窺得潔白牙齒,愛德溫讚賞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精致臉龐,這個人身上仿佛隻有黑白兩色,唯獨嘴唇,紅得像是聚集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色彩。青長夜疼得縮起身體。
“操……!不要打了!”
他終於忍不住低吼。他知道王特別喜歡看他被逼上絕路的樣子,對方享受將他按在爪下隨意逗弄的快感,十足十的病態控製欲。梵蒂岡的中庭上方陽光灑落而下,巴洛克式的大穹精美絕倫,突如其來的歌聲打斷了所有人的思緒。那聲音純粹得像使的引導,清澈無瑕、猶若崇高福音,但使不會唱這種歌,歌者的嗓音裏蘊含著難以言喻的誘惑力,似若深海如花妖女撥弄琴弦,沒有人會不受人魚的歌聲影響,況且這種音量顯然不止一條人魚在唱歌。青長夜的眼神開始恍惚,他能感覺到愛德溫離開了自己,所有人都向著人魚歌唱的方向走去。隻有青長夜留在原地,他的麵前出現了先前偽裝成修女的人魚,金色的尾、頭發仿若一匹絲綢,那雙水紅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就像在看自己的整個世界。
【塞壬想見你。】
它固執地重複著那句話。
“……好。”
青長夜站起來,他走到了人魚身邊,猶豫片刻後,他半跪下來將它攔腰抱起,還未成年的人魚並不重,似乎這樣的骨骼結構更有利於它們在深海中生存博弈。人魚水紅的眸子眨了眨,眼底爆發出來的驚喜幾乎要把青長夜淹沒。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嗯,”青長夜低頭,眼尾掠出的弧度極盡流麗:“塞壬在哪兒?”
【就在最前麵,】人魚將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直往前!塞壬等了你很久。】
人魚與他的姿勢越來越親密,它大概還不懂這些動作代表著什麼,隻是下意識想要親近。冰涼的海洋生物著實眷念人類的體溫。青長夜感覺就像一株海草纏繞上了自己,他回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梵蒂岡陽光最充沛的中庭下出現了無數隻人魚,它們賣力地歌唱,一旦女巫或王有一瞬間清醒,這張以歌聲織就的網便會接二連三出現裂縫。那真是夢一樣的畫麵,有這般絕色的生靈在,空曠破舊的中庭仿佛雲霞盛開。人魚的歌聲同樣是一種異能,偏精神係,青長夜看見有年紀較的人魚口中咳出了鮮血,但它們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顯而易見,塞壬讓自己的後代以自我毀滅般的方式拖延時間,這對重視種族繁衍的人魚來違背了常理,情況或許和他最初設想的不太一樣。
他聽從人魚的指引一路前進,在穿過了最後一條通道後,終於在遇見了神袍加身的教皇,那眼神空洞的傀儡站在象征神權的十字架下,卻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像是活了過來,平淡無奇的褐色眼眸裏春意盎然。他們之間遙隔梵蒂岡最大的懺悔廳,紅衣主教正為信徒行祈禱詞。那該是位身份貴重的信徒,教皇都親自參與了他的祈式。
“強尼?普林斯,你棄絕撒旦嗎?”
“我棄絕。”
“包括他所有作為嗎?”
“我棄絕。”
“包括他所有的虛偽?”
眼前的畫麵令青長夜微微一愣,似乎曾經何時他也看過這樣景象,同樣是在這樣巴洛克式的大教廷下,金碧輝煌的牆體、神父、祈禱和誓約,但他記憶中的立誓者顯然不是強尼先生這樣的中年富商,那是個一身黑衣、高高瘦瘦的年輕人。
[先生,你真好看,你是純粹的黑眼睛,按理是魔鬼才有的眼睛。連東方人裏都很罕見。]
青長夜的眉頭微微蹙起。是誰在話?這是他丟失的記憶?
祈禮在此刻結束,青長夜懷裏的人魚抓了抓他的衣襟,示意他跟上離去的教皇。他巧妙繞過了紅衣主教和修女,很湊巧的,教皇也是獨自一人前行。這個代表神明的男人走路不慌不忙,他本身就像一座莊嚴的教廷。陽光從拚花玻璃窗外湧入,室內變得五顏六色,周圍隻剩下了他們,人魚主動從青長夜懷裏跳下來。
【阿夜。】
蒼白細長的手指從中剖開人類的皮囊,教皇層疊的長袍淌過浮光掠影,他的肉身同衣袍一樣被潛藏其中的人魚逐一褪去,四目相對,塞壬的眸眼仿佛紅蓮。青長夜看見人魚重新穿上了教皇的皮肉和衣飾,它用召喚來的水清理掉身上的血痕,青長夜蹲下來,同一頭白發的生靈對望。
“要我帶你去有水的地方嗎?”
【不用。】塞壬抓住了他的手:【你能不能……吻我?】
“這和好的不太一樣。”青長夜笑著抬起它尖尖的下顎,塞壬也笑了起來:【隻能作廢了,我沒有時間了。】
青長夜發動了異能,人魚身上的時間曾多得驚人,現在卻隻餘下僅僅四分鍾。他試著將自己的時間輸送給它,卻發現再怎麼輸送,都隻能維持在四分鍾,並且人魚能容納的時間還在不斷減少。
【沒用的,阿夜。我們都知道身體是容器,每個生物所能容納的時間不同,人魚離開伴侶後容納的時間就會一點一點減少,當我離開人魚星係時,已經隻能容納一百年了。】塞壬搖頭,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蒼白雙頰泛起紅暈:【不過……想不到有一你也會給我時間。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