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各營皆有字號,龍武是天啟二年十月出關援遼的,淮揚水師營號。
張士奇買了一紙薦書投軍,順利登上了龍武營水師駐地覺華島。
覺華島孤懸於遼西海灣,麵積僅與澳門行政區相當,卻是遼東經略孫承宗,規劃的關寧錦防線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首先,它與西北二十裏之外的寧遠城,並稱遼東耳目;其次是朝廷從天津運付遼東和東江鎮的糧餉和物資卸運碼頭。
也是傾國家之物力,關內、寧前二道拮據而辦之物資,盡貯之水中央,以為老家,是名副其實的遼東總倉和後勤基地。
覺華島由遊擊將軍金冠提領,下設前後左右中五營,由四都司和中軍張斌良分掌;金冠最信任,是綽號“肉屏風”的義女劉湘真和義子金寬,及侍衛諸葛佐諸葛弼兄弟。
登島一個多月,完全沒有黑衣人線索,載有全營將官來曆和背景的束伍丁冊已經被籌建龍武營的,遼東經略孫承宗的心腹讚畫茅元儀帶走。想通過查看丁冊,找出曾於遼陽從軍,並追隨胡嘉棟出逃的黑衣人底細的張士奇隻能安心住下。
等待與茅元儀會麵的機會。
奇葩的是,龍武營從不訓練,張士奇飽食終日無所事事,渾渾噩噩不知老之將至!每天除了練習騎射,多半泡在海裏摸魚。
平靜的日子,在六月初一打破。
發餉日,全營兵卒卻怨氣衝天,張士奇仔細一問,原來一切皆源於“淋尖踢斛”。
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無論百姓繳糧還是官兵支糧,按照慣例,小吏都會把印糧的木鬥碼的老高,然後對準斛壁猛踹一腳。
斛雖不倒,糧食卻會灑落一地,繳糧的得再次填滿,支糧的卻不準再舔,一來一回之間所墨者往往不下三成。
支糧兵卒怨氣衝天,卻敢怒而不敢言,輪到張士奇,可沒那麼容易過關。
小吏還是像往常一樣,等抻開麻袋裝糧的時候猛踹了一腳,張士奇一笑:“這腳法練很久了是吧?敢不敢再來一腳”!
小吏輕蔑的一笑,印第二鬥的時候又是一記猛踹,腳剛落地,隻見張士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出把斧子,哢嚓就是一下,把小吏的腳背,砸得一片稀爛。
小吏連聲慘叫,抱著腳,滾地嚎啕。
眾人一片嘩然,管勾大叫:“來人呐,把這個亂兵給我拿下,軍法伺候”!
張士奇早一躍而起,揪著管勾的頭發,把他按在條案上厲聲問道:“一石米十鬥,一鬥一腳,龍武營九千弟兄,每個月至少白吃兩千二百石糧米,按照天津四兩二分五錢一石的落地價,每個月至少貪墨九千五百六十二兩白銀,銀子都他媽哪兒去了”?
管勾扯脖子大叫:“二哥救我”!
然後瞪著張士奇吼道:“大人的事輪得到你來操心,識相的,快把老子放了”!
一斧下去,管勾捉筆的手齊腕斬落。
張士奇罵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營中事,營中人自然管的”!
管勾淒厲的慘叫,聲震九霄!
他疼得牙花子直磕:“我哥張斌良和四都司和各營將校官,人皆有份,小人隻是個幹活的小卒,罪不至死!爺爺饒命”!
此話一出,圍觀的弟兄個個瞠目結舌,扛著米袋掉頭便逃,剛出門幾步,又縮頭縮腦的嚇得退了回來。
一身長袍,文質彬彬的中軍官張斌良,帶著十幾個家丁進來:“怎麼回事”?
問明緣由,張斌良喝道:“把索餉嘩變的亂兵張士奇,給我拉下去砍了”!
張士奇冷笑著說道:“張斌良,你兄弟的小命在我手上,動我一下試試”!
張斌良一甩手,一道寒光從袖中飛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紮進了管勾的胸口。
管勾一臉錯愕:“二哥”。
張士奇大驚失色:“張斌良你個畜牲,一母同袍的親兄弟,你也下得去手”?
張斌良一笑:“既成廢人,便是累贅,反正這筆賬,老子會算在你的頭上”!
然後突然變臉:“把這個鬧餉的小賊,給老子亂刀砍死”!
門外突然有人喝道:“是誰這麼大膽?敢在老子的地盤殺人,招呼竟也不打”?
張斌良聞聲變色,瑟瑟然,垂手侍立,一個胖如魚丸的白麵老漢,摟著一個貌美的韃子婦人踱著方步走了進來。
此人便是龍武營掌印,遊擊金冠。
他瞄了一眼鬥邊遺落的糧食,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劈手給了張斌良一記耳光。
金冠紅著臉大罵:“若是朝廷的錢糧,你他媽這麼折騰,老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你可別忘了,弟兄們這半年來,支領的錢糧可都是我金冠的私財”!
金冠反手又是一記耳光:“匪性難改的狗奴才,虧我這些年倚你為腹心,各營軍務盡委你手,你就是這樣回報老夫的”?
張斌良嚇得麵無人色,撲通跪倒。
他不停的磕頭求饒:“大人息怒,小人也是受四都司脅迫,不得已而為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