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船引,就是大明的出海許可。
大明的太祖朱元璋,用《賦役黃冊》和《魚鱗圖冊》把天下子民,當成莊稼一樣種在地裏,出門要路引、出海要船引、行商要鹽引茶引、馬引、銅鐵引等等,屁股一抬,就得去衙門,申請開具各種證明。
以路引為例,需先由裏甲長出具申請、鄉鄰和士紳聯保,經縣衙吏員堪報保結後,方予給發,層層扒皮、處處看臉不說,往往輾轉數月而求之不得,且程序上稍有瑕疵,便會前功盡棄,不得不從頭申報。
申領一張普通的路引,已經如此艱難,更何況涉及海貿暴利的船引?
放眼整個遼東,具備簽發船引資格的,不過遼東經略孫承宗,遼東巡撫喻安性和登萊巡撫武之望三人而已,張士奇偏就不信,修武營挾貨出海是奉了經略和巡撫之命?
左右臉色遲疑,趕鴨子上架的張士奇,大聲喝道:“出了事有我擔著?幹活”!
水手們頓時喜笑顏開,甩開膀子鼓帆搖櫓攆了上去,船隊見來者不善,掉頭想跑,無奈載貨太多吃水過深,遠不及兵船輕巧,半個時辰,就把三十二條沙船包在中間。
張士奇命人喊話:“巡河哨稽私查奸,膽敢反抗,格殺勿論”!
頭船後倉,出來一位四十來歲的喇嘛,趾高氣揚的罵道:“小癟犢子,不知死活,你奉的是誰家將令?敢劫老子的商船”!
張士奇喝道:“少廢話,驗船引”!
黃帽僧臉色極其不悅,下巴高高抬起,輕蔑的罵道:“老子的這張臉,就是船引!我問你奉的是誰家將令”?
老子替天子執法,怕你個妖僧不成?
張士奇要來一把抬銃,咣當就是一槍,把黃帽僧腳邊的甲板轟了個稀爛。
槍聲一響,黃帽僧瞬間失色,雙膝一軟撲通一聲癱軟跪倒,渾身瑟瑟發抖。
張士奇還之以輕蔑:“片板不許入海,寸貨不許入蕃,敢有私下與諸番互市者必置之重法;老子奉的是太祖爺的皇命”!
一個老舵工一挑大拇指讚道:“哨總老爺幹得漂亮!這個假僧名叫李鎖南,原來是牛莊驛的劁豬匠,幾年不見,竟搖身一變,成了士紳和後金大汗,爭相供養的仁波切,像這種得誌小人,就該千刀萬剮”!
一介劁豬匠,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珍珠寶貝活佛仁波切?何其荒誕!
老舵工句話,直嚇得李鎖南魂飛魄散,黃白之物流了一襠,口不能言。
六條船一網打盡,還真抓著一位極其貌美卻穿著粗布衣衫,帶著小姑娘的婦人。
水手和舵工們,嬉皮笑臉的上前調戲,張士奇一望便知,這個粗手粗腳的婦人是貧家出身的賢良之輩,連忙喝止。
他蹲在美婦人身邊,望著隻三歲大小,又黑又瘦,嚇得直哭小姑娘說道:“別怕,告訴哥哥,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小姑娘抬袖揩了鼻涕:“我們去天津,給我奶奶做六十大壽”。
張士奇一笑,起身說道:“放他們走,婦人和孩子,全都可以離開”!
於是一條沙船,放走了近百名婦孺。
回到覺華島,金冠早已在靺鞨口等候,迫不及待的登船,親自清點財物。
此行截獲上等水曲黃柳板材八萬餘麵、遼參五百餘支、虎狐貂等各色皮草千餘張、大小東珠二百餘顆,折銀十五萬兩以上。
大發其財的金冠喜形於色,四營都司及大小將官冷眼偷笑,毫無豔羨之色。
更為可喜的是,金冠還從李鎖南身上,搜來一個錦囊,裏麵裹著一十八顆重達一錢六分的頭等東珠,堪稱稀世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