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朗回想過很多次,韓斌到底在什麼時候變節,但是他想不起來,韓斌似乎從來都是如此,又似乎從來都不是如此。
韓斌一直沒有改變過。
韓斌殺死掉下大橋的年輕人,殺死餘海霆,殺死高建德,或許殺死曲蘭蘭的也是他。僅僅是邢朗所知曉的,韓斌已經背了至少四條人命,而且他很清楚,被韓斌握在手裏的人命,遠遠不止四條。
邢朗又一次想起了蜂巢迷宮深處的囚牢,那些鑲在牆上的鐵鏈,散落在棉被裏的頭繩,被他踩爛的藍色碎花連衣裙。還有那隻趴在他腳背上啃他腳腕的老鼠。
“……你聯係過秦放嗎?”
魏恒鬆開窗簾,纏在手指上的玻璃紗一圈圈褪開,他捏了捏有些發紅的手指,看著邢朗問道。
邢朗拿出手機,邊按邊:“打過兩次電話,但是他沒接,估計是怕我罵他。”
著已經播出了秦放的電話。
好在這次秦放接了,有氣無力的叫了一聲:“表哥。”
邢朗猛地皺眉,嚴聲道:“你哭什麼?”
秦放:“……我給你哭喪嗎?!我感冒了,重感冒!”話沒完,撕心裂肺一陣猛咳。
邢朗把手機拿遠了,和魏恒對視一眼,用眼神告訴他‘這子還活著’。
等到秦放不咳了,邢朗才接著:“前兩次給你打電話,為什麼不接?”
秦放擤了一把鼻涕,病歪歪道:“我怕你罵我。”
邢朗冷笑:“現在不怕了?”
“怕啊,沒辦法麼。”
邢朗正要話,腿被魏恒輕輕踢了一腳,他看了看魏恒,沉下一口氣,黑著臉問:“那段錄像在哪兒?”
秦放沉默了大半晌,再開口時鼻音更重了,:“在我這裏。”著頓了一頓,似乎躺了下來,聲音扁平扁平的,沒有生命力和立體感,像摔在牆上的一灘爛泥,冷冷的,軟軟的,透露出一股意冷心灰的味道。
“韓斌是個什麼東西,我現在知道了……我不會幫他,也不想害他,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摻和,那段錄像我會交給你。等我走了,離開蕪津,再也見不到他,他是死是活再也和我無關,我就把錄像交給你。”
著著,秦放的聲音愈加低沉了下去,最終不聞,又長歎了一口氣,接著:“再給我兩時間,行嗎?”
邢朗剛才打開了免提,秦放的話也落入魏恒耳中,魏恒聽完,忽然握住邢朗的手腕,對他點點頭。
邢朗便道:“行。”
秦放像捂在棉花裏的笑聲低低的傳了出來:“謝謝你啊,表哥。”
邢朗道:“你剛才你要離開蕪津?去哪?”
“……不知道呢,邊走邊看吧,出去待一段時間,希望回來的時候,一切都過去了。”
秦放的這句話,似乎觸動了魏恒的某種回憶,魏恒出神了片刻,想對秦放點什麼,又不願擅自插入他和邢朗之間,隻望著邢朗,希望邢朗幫他出他想的話。
邢朗貌似知道魏恒想什麼,看著魏恒,對遠在蕪津的秦放:“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秦放就笑,越笑越低,直到低的聽不見,又靜下來沉默了大半晌,‘嘟’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窗邊的溫度有點低,即使隔著窗簾,也有一層寒氣撲在身上。
魏恒抱著胳膊,低著頭沉思,腦袋裏空空的,又沉甸甸的,似乎在思考問題,又像是在走神發呆。
過了好一會兒,邢朗忽然叫了他一聲,笑:“看。”
魏恒抬起頭,隨著邢朗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邢朗在玻璃上哈了一口熱氣,熱氣在冷玻璃上凝聚成一團霧氣,邢朗用手指在白霧中畫出一顆心,心裏畫了一個箭頭,箭頭指著他的方向。
邢朗轉過身麵對魏恒,抬起雙臂放在頭頂,比了一個大大的‘心’,衝著魏恒笑的花枝招展。
魏恒本來正神傷著,此時冷不防被他逗樂,抿唇笑了出來,低下頭用手托著額頭,笑著了聲:“幼稚。”
邢朗把他拽到懷裏,摟住他的腰,眯著眼睛問:“僅僅是幼稚?”
魏恒白他一眼,轉頭看向窗外,道:“還很無聊。”
邢朗忽然抄起他腿彎,把他扔到床上。
魏恒隻覺眼前一陣旋地轉,下一秒就砸在了柔軟的床鋪裏,眼前尚暈眩著,邢朗已經折腰壓了下來。
他忙伸手擋在邢朗胸前,往門口方向看了一眼,道:“不行。”
邢朗壓在他身體上方,雙手撐在他耳側,看到他剛才係上的襯衫扣子因過激的行動而再次撐開,騰出一手把他的衣襟攏在一起,卻不把扣子係上,暗聲道:“他們已經出門了。”
魏恒還是按住他的胸膛,好商好量的對他:“不行,外麵還有人,而且這是別人家裏。”見他眼中熱度隻增不減,又補上一句:“我胳膊有傷,你忘了?”
仿佛為了驗證他所言非虛,鄭蔚瀾在外麵叫門:“我做好早飯了,你們吃不吃?”
完又呼通呼通捶了幾下門。
雖然門已經上鎖了,但是魏恒還是怕他把門捶開,忙道:“別敲了,馬上就出去。”
門外恢複安靜。
“……你把所有人都考慮到了,唯獨沒有考慮我。”
邢朗單手係上他的扣子,無精打采的垂著眼睛,酸溜溜道。
魏恒眼中含著笑,看了邢朗片刻,在邢朗直起腰正要從他身上下來時,忽然揪住邢朗的毛衣領子把邢朗拽下來,在他唇上重重的親了一下,道:“待會兒我們出去開房。”
“……算了,你胳膊有傷。”
魏恒臉上靜了靜,忽然斜著唇角微微一笑,緩緩抬起右腿,膝蓋在他胯下來回磨蹭,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邢朗呼吸一窒,隨即倒吸一口氣,狠狠咬了咬牙,被激怒了似的又把剛才係好的扣子扯開,沉腰吻住魏恒的嘴唇。
鄭蔚瀾坐在餐廳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魏恒拉開臥室門從一樓東麵的客房中走出來,邊往這邊走,邊微低著頭紮頭發。邢朗走在他身後,遲了他兩三步。
房子的主人果然如邢朗所,已經出門了,家裏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隻有這些東西嗎?”
魏恒走到餐廳,看到餐桌上擺著一盤烤好的麵包,幾個煮好的雞蛋,還有一盒沒開封的牛奶,即簡陋又西式,完全不符合他的飲食習慣。唯一能吃的就是一隻白瓷盤裏盛著的兩張剛攤出來的幾張薄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