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火柴燃燒起來,馬占山點燃了從公社蹭來的洋煙卷抽了起來。
範紅英有些局促地坐在炕沿邊上,眼神裏卻頗有些不服氣。
她的丈夫範宏廣坐在離她約有半米的位置,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頭。
馬占海則是坐在馬占山的旁邊,一副不想跟自己家的兩個不爭氣的小輩為伍的模樣。
馬占海的媳婦劉淑英借口在外屋地做飯沒在屋,眼睛耳朵卻不離裏屋。
“咳咳!”馬占山咳嗽了一聲,“今個兒呢我來有兩個事兒,一是大麗呢,從衛校畢業了,她當村醫和民辦教師的手續我也跑下來了,算是件喜事兒,等收完秋咱們自己家人湊一起吃頓飯,樂嗬樂嗬。”
“嗯,是得樂嗬樂嗬。”
“三叔你挺能幹啊,村醫和民辦教師都辦下來了?”範紅英小聲說道。
“咱們這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有個人幹活就行,再說了,民辦教師一年也就是三十塊錢的工資,再加上兩畝責任田,村醫的工資有三年沒發了吧?大麗就是掛個名兒!我跟上麵說了,上麵要是派下來正式的老師和大夫,大麗立馬回家,上麵的人都樂了,現在縣城裏都是初中畢業的接班教初中,哪有什麼正經的老師往咱們這兒派啊。”
範紅英不吱聲兒了。
“宏廣媳婦,你也不用不高興,第二件事跟你有關係,你和宏廣的離婚介紹信我開出來了。”馬占山把介紹信往桌上一拍。
範紅英眼睛一亮,伸手想要拿信。
馬占山手扣在介紹信上沒有挪開,“你知道我為啥拖著不給你介紹信嗎?”
“您是不想讓我和宏廣離婚。”範紅英笑著說道,“三叔,我們倆真是假離婚,等我調回縣城立刻複婚。”
“嗬嗬。”馬占山笑了一聲,“我知道縣城好,縣城多好啊,有電,有自來水,晚上燈一點比白天還亮,想使水了水龍頭一擰就來水,你們這些知識青年,無論是從大城市來的,還是從縣城來的,想要回城我一個都沒攔過,可是紅英啊,我為啥攔著你呢?不是因為你是我侄媳婦,我怕你走了我侄娶不上媳婦,不至於!我跟你說,不至於,我們老馬家的爺們,不至於說不上媳婦。”
馬占山一邊說一邊擺手,範紅英臉上的笑漸漸凝固了,眼神變得犀利了起來。
馬占山沒理會她那眼神兒,“你啊,你不知道,我跟你爸那也是認識多少年了,你們老範家是咋回事兒,我比你清楚,就為了你爸,我得為你多考慮考慮,你知道現在城裏啥形勢了嗎?多少個回城的知識青年擱家呆著待業呢,你呢?你能呆住嗎?你兩嫂子哪個能容你?你擱村裏當村醫,一年別的不說,外撈不少吧?這些年你也練出來了,十裏八鄉的人生孩子都找你吧?哪家不給個五塊六塊的紅包啊?最損地也得給你點雞蛋吧,你一年不少掙吧?”
“三叔,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就是想回城。”
“行,既然你想要回城,那咱們得交接,我去公社的時候去了趟衛生院,把你從那裏取貨的單子倒找出來了,我不管你手裏有多少藥,總歸你得把帳給平了。”
範紅英笑了笑,“三叔,藥啥的不都擱衛生室呢嗎?”
馬占山把介紹信收回去了,“孩兒啊,你三叔大小不濟也幹了這麼多年生產隊長了,啥人沒見過?啥事兒沒經曆過?就你還敢跟我玩這一套?你既然這麼說了,那咱們明個兒就查帳,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因為你是我侄媳婦我就網開一麵不是?”
範紅英幹笑了一聲,“三叔,我跟您開玩笑呢,明個和我就把帳、藥單子跟我手裏剩下的那點兒藥給大麗送過去。”
“那行。”馬占山把介紹信展開了,“哎呀,你看我這記性,介紹信開出來了忘蓋章了!章還讓朱大明白給帶公社裏辦事兒去了,這麼著,不耽誤你的事兒啊,明天對完帳,後天你去隊委會取。”
他說完把介紹信揣回到了懷裏,站起身要走。
一直在聽著的劉淑英掀開門簾子進來了,“他三叔,別著急走啊!前幾天你大哥打得兔子肉讓我燉上了,等會兒再拌個涼菜……你們哥倆兒好好喝幾盅唄。”
“大嫂,不管咋說今個兒是孩子要離婚,不是啥好事兒,酒我不喝了。”馬占山說罷又看了眼馬宏廣,“宏廣啊,叔方才說得是實話,咱老馬家人不缺媳婦兒。”
馬大麗站在自己家的院門前往大爺家的方向望,望了好久,總算看見了馬占山的身影。
“爸!”她迎了過去。
“你啊!毛愣三光的毛病啥時候能改改呢。”馬占山指著姑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