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顧容還不知道自己當了自己的爹,此時正縮在錦被裏呼呼大睡。
下山遇到水鬼,沈顧容根本沒怎麼好好休息,好不容易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才剛沉沉睡去沒一會,他又開始做夢了。
夢中,依然是熟悉的茫茫大雪。
沈顧容滿臉懵然,不知道怎麼突然又做這個夢了,難道沈奉雪還有話沒有交代完?
不遠處,沈奉雪跪坐在雪地上,雙眸冰綃上滿是血痕,他雙手似乎被無形的力量束縛著,一直在拚命掙紮著想要上前卻根本動不了。
沈顧容茫然看著,踉蹌往前走了兩步,隱約聽到沈奉雪嘶啞的聲音。
“我沒有走火入魔,我現在很清醒。”
沈顧容一愣。
狂風一卷,風雪過後,一身黑衣的溫流冰單膝跪在沈奉雪麵前,手中的蘭亭劍橫放在地麵上。
“師尊。”溫流冰眸光幽深,沉聲道,“無論您讓我做什麼,三水都會為您做到。”
沈奉雪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他微微垂著眸,白發披散而下,連話都輕如鴻羽:“讓他們放我出去,我要見牧謫。”
溫流冰握住劍就要走,沈奉雪像是驟然反應過來似的,突然道:“等、等等。”
溫流冰回身。
沈奉雪緩緩抬起頭,那染血的冰綃已經無用了,他眸光渙散,喃喃道:“牧謫呢?”
溫流冰猶豫了一下,才道:“已經被關進了埋骨塚。”
沈奉雪愣了一下,才突然像是發了瘋似的掙紮起來,手腕上似乎有鎖鏈碰撞的聲音,他聲聲似泣血,厲聲道:“他還是個孩子!他們為什麼總是要置他於死地!?”
溫流冰重新跪了下來,想要扶住沈奉雪的肩膀,卻被他一把甩開。
沈奉雪空洞的眼中緩緩流下兩行血淚:“虛偽……他們全是一群虛偽之人,口口聲聲著為我好,卻讓他活著都不肯……”
溫流冰看著他,輕聲:“師尊,你想牧謫活著嗎?”
沈奉雪垂下了頭,不再話了。
溫流冰道:“師尊想讓他活著,三水就讓他活著。”
沈奉雪沒有再回答這句話,隻是輕輕:“走吧。”
溫流冰垂眸看了他許久,才握著劍轉身離開。
沈顧容看得滿臉茫然,這……
這又和牧謫有關?
在書中,牧謫應該是殺了離索後才會被關進埋骨塚,而那時書裏明明寫的是沈奉雪受了重傷昏迷數年,這個夢……
沈奉雪怎麼好像是被人關起來了?
沈顧容自從看了那本書就一直有個疑惑,明明牧謫是被疫鬼奪舍才會失手錯殺離索,為什麼等消除掉疫鬼後,離人峰卻還要把一個無辜的孩子關在埋骨塚那種四處都是魔物、隨時都會死的地方呢?
難道並不是為了懲罰,而隻是想要單純要牧謫死?
沈顧容正在胡思亂想,身後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他疑惑回頭,卻被嚇得直接呆在原地。
不遠處,溫流冰一身黑衣,踉踉蹌蹌地扶著劍而來,他半張臉全是血痕,腰腹處湧出大量的血順著衣擺往下落,地麵上全是猙獰的血跡。
沈顧容愣了半才回過神來,立刻上前想要去扶溫流冰,但衝上去才意識到他根本觸碰不到夢中人。
溫流冰臉色慘白,踉蹌著走了數步,終於支撐不住扶著劍跪在地上。
沈顧容從沒有見過死人,但不知道哪裏來的常識,竟然能他身上察覺到了將死之人的氣息。
或許是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又或許是那股死亡的氣息越來越濃烈,沈顧容呆呆地伸著想要扶他的手僵在原地。
溫流冰眸子虛無,哪怕傷成這樣卻還堅持著想要打開那道石門去見沈奉雪。
他徒勞無功地伸出手,卻什麼都沒有抓到。
“師尊……”
隨後,溫流冰整個身體砸在地上,距離那道石門緊緊隻有三步之遙。
他雙眸微微睜著,瞳孔已經失去了神采。
沈顧容訥訥道:“三、三水……”
“三水!”
沈顧容尖叫一聲,猛地張開了眼睛。
他喘著粗氣,大口呼吸著冰冷的空氣。
三息後,溫流冰幹淨利落地從後窗翻了進來,道:“師尊!”
沈顧容驚魂未定,眼前依然是渾身是血死不瞑目的溫流冰,耳畔一陣嗡嗡作響,根本沒聽到溫流冰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