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謫本是打算試探一番,但看到沈奉雪這番反應,心中約摸有了估算。
他低聲道了聲“牧謫失禮”,抬起手朝著沈奉雪眸間的冰綃探去。
這個普通的動作,卻讓沈奉雪仿佛受驚似的往後往後一撤,愕然道:“放肆!”
沈顧容平日裏作威作福“放肆”時,牧謫從來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他那番色厲內荏的模樣異常惹人憐愛,但沈奉雪一聲輕喝,牧謫的手便僵在了原地,不敢往前再探。
沈奉雪完這才驚覺自己失言,他偏過頭,咬著唇低聲道:“牧謫,你想做什麼?”
牧謫依然保持著手向他探著的姿勢,如實回答道:“我想看看您的眼睛。”
沈奉雪猛地闔上了羽睫,道:“眼盲之人的眼睛,有什麼可看的?”
他實在太過抗拒,牧謫隻好將手縮了回來,輕聲:“牧謫冒犯了,聖君恕罪。”
這聲“聖君”仿佛重擊般落在沈奉雪身上,他的身體微微晃了晃,啞聲道:“夠了……”
他的聲音太,牧謫沒怎麼聽清,他恭敬站在沈奉雪身後,道:“掌教和師伯並沒有錯,鹹州是魔修的地盤,您雖然修為隻差半步成聖,但鹹州外險處的霧障卻能將人修為吞噬,稍有不慎,連鹹州都進不去便死在霧障裏了。”
方才奚孤行和鏡朱塵怎麼勸沈奉雪都不聽,但同樣的話從牧謫口中出來,沈奉雪眸光一動,恍惚是聽進去了。
他微微偏頭,眸子低垂著,許是不想讓牧謫看到他的眼睛。
“我隻是想要……”
“我知道。”牧謫輕聲道,“離更闌的確該殺,但他不值得您冒這般大的險。”
沈奉雪的羽睫微微一顫。
牧謫走上前,單膝點地跪在沈奉雪麵前,微微仰著頭,放輕了聲音,道:“聖君……”
許是察覺到沈奉雪不喜歡他喚聖君,牧謫猶豫了一下,才改了口,道:“師尊若是信我,便交給我,可以嗎?”
沈奉雪一愣,怔然道:“你要去鹹州?”
牧謫點頭:“是,我會為您殺了離更闌。”
“不可。”沈奉雪立刻冷聲道,“鹹州地險,離更闌心思詭譎,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牧謫聞言低聲笑了笑,才道:“那我為您尋能進鹹州的法子,到時我們一同去,由您出手對付他,行嗎?”
沈奉雪還是不想把他牽扯進來,強硬道:“不可。”
牧謫道:“師尊,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沈奉雪性子固執,任牧謫怎麼依然不肯鬆口。
最後,牧謫猶疑半,突然開口問道:“師尊,您對我這般好,是因為我是您故人的轉世嗎?”
此言一出,沈奉雪罕見地一呆。
“我上輩子應該是中了疫毒而死。”牧謫道,“而在幼時您又無緣無故對我這般好,是不是因為……”
“不是。”沈奉雪突然道。
牧謫一愣。
沈奉雪嘴唇都在發抖,他喃喃道:“不是,我沒有想要贖罪……”
“我隻是想救他……”
“道……京世錄……”
沈奉雪著讓牧謫不明所以的話,語調越來越低,直到最後細若蚊嗡。
牧謫猶豫了一下,正要開口就看到沈奉雪的身體微微晃了兩下,突然往前栽去,牧謫嚇了一跳,忙伸手一把將他接住。
沈奉雪已經昏睡了過去,冰綃微微垂下,露出微紅的眼尾。
牧謫將他抱在床榻上,出去泛絳居,在外等著的奚孤行和鏡朱塵一同朝他看來。
奚孤行急急道:“怎麼樣?他……他怎麼?”
牧謫道:“他睡過去了。”
奚孤行一愣:“睡了?”
鏡朱塵若有所思:“是已經恢複神智了嗎?這樣也好。”
牧謫不太確定,但奚孤行就算看他再不爽,也隻能不情不願地捏著鼻子讓他在此伺候。
牧謫點頭應了。
幕下了淅淅瀝瀝的玉珠,很快屋簷上的雨就宛如斷了線的珠子順著簷邊往下落。
牧謫坐在長廊上的木椅上,一邊摩挲著手中的木槵珠子一邊盯著雨幕出神。
沈奉雪這般排斥別人碰冰綃,是不是在借冰綃在遮掩什麼?
比如……心魔的魔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