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爾萊德詢問約瑟夫的時候,載著路易和杜蒙先生的轎式雙座馬車已經離開了聚集著大量寄生於上流社會的菟絲子的聖喬治街(在馬車駛出這片區域的時候路易可是看到不少坐在敞篷馬車上、身姿嬌豔的女子和俊秀的年輕男子),經過湖水般安謐寧靜的和平街(這裏住著很多虔誠的天主教信徒,但是他們卻能和相鄰的聖喬治街區彼此相安無事,也是奇怪!)、開始逐漸熱鬧起來的夏爾洛街,隨後進入巴黎中心區域的泰布街和黎塞留街,再從這裏駛向他們的目的地:坐落在昂丹大道五十一號的杜蘭德銀行。
昂丹大道和它附近的這一片區域是巴黎最繁華的中心,雖然天色已經黑下來了,這片擁有幾十家劇場、歌劇院、咖啡館以及數不清的高檔商店的區域還是車馬川流不息,人群往來絡繹不絕。路易從馬車車窗往外看的時候,甚至還能認出阿爾萊德曾經帶著他去過的裏什爾咖啡館和比鬆裁縫店的招牌,這讓他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在那兩家店鋪之中拒絕了提哈鬆夫人肖像館派來的皮條客,那時候的路易又怎麼會想到,僅僅是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事情就會變成現在這種局麵呢!
因為這片區域的車馬人流實在是太多了的緣故,他們的馬車花了一點時間才到達昂丹大道五十一號,駛入了杜蘭德銀行的側門。馬車停下來的時候,路易看到卡利斯特身邊的貼身侍從卡博就站在台階上,似乎已經在那裏等待他們很久了。
“啊,法朗坦先生,好久不見。”
在約翰為路易他們放下馬車的台階的時候,這位子爵身邊的近侍微笑著和路易打了個招呼:“您未免也太慢了一些,大人一直在等著您呢。”
“很抱歉讓您久等了,先生。”路易說,見到這位侍從無疑就意味著很快會見到杜蘭德子爵,他感到自己說話時的聲調都因為緊張而微微地變了。
“啊,卡博,這可不能怪我,你也知道,巴黎這個時候的交通總是非常令人頭痛的。”
不知道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杜蒙先生似乎把卡博的那句話當成了是對他說的,他一邊順口就接下了卡博的話,一邊自己動手整理了一下衣領和袖口:“走吧,我們可不能讓子爵大人久等了。”
“當然,先生們,請跟我來吧。”
這是路易第一次踏進這家以子爵的姓氏命名的銀行,在這個時間,外省的人們大概已經吃完晚餐以減少蠟燭的消耗了,這裏卻是燈火通明,一樓大廳的天花板上垂下了巨大的枝型水晶吊燈,牆壁上鍍金的裝飾和窗戶上的彩色玻璃在燭光下折射出絢爛的光輝,顯示出那種財勢雄厚的巴黎大銀行特有的氣派;通往二樓的樓梯邊設有紅木的扶手,地上鋪的則是昂貴的織彩方格波斯地毯,走廊兩邊還每隔一段距離就安設著帶有透明玻璃罩子的壁燈,將整個走廊都照得像白天一樣明亮。
這個時候還在出入杜蘭德銀行的職員和客人可不算少,卡博帶著路易和杜蒙走上二樓的時候,杜蘭德家族的另外一位成員,加爾比恩·德·杜蘭德,正好帶著他的小廝從走廊的盡頭走過來。這位漂亮的公子哥兒看起來有些垂頭喪氣,大概是剛從德·杜蘭德子爵那裏碰了一鼻子灰,乃至於他看到高級主管的時候簡直是眼前一亮:“啊,杜蒙先生!這真是太巧了,我正想去找你。”
“加爾比恩先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您前兩天才來找過我呢。”杜蒙先生說,他想必是知道加爾比恩找他是為了什麼事的:“我現在有些事情要先向子爵大人報告,您要是不著急的話,不妨在這裏等我一下。”
“那就這麼說定了,杜蒙先生,等下我們可以一起去牡蠣岩飯店吃個晚餐。”加爾比恩說,他對杜蒙先生眨了眨眼睛,然後往走廊的那一邊努了努嘴:“大人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您還是小心點兒,他剛剛就把我趕出來了。”
“這麼說來,您肯定是又做了一些讓大人生氣的事情了。”
“向聖母瑪麗亞發誓,我最近可什麼都沒有做。”加爾比恩說,他有些迷惑地打量了跟在杜蒙身邊的路易一眼,就在路易以為他認出了自己的時候,這位公子哥兒卻什麼也沒說,隻是有些敷衍地對他點了點頭就當作打過招呼了——很顯然,對於這位熱愛享樂的貴族青年來說,把他見過的每一個人都記住並不是他會做的事情。
杜蒙先生和加爾比恩定下約定的時候卡博並沒有催促他們,但路易注意到這位近侍隻是遠遠地對守在走廊盡頭房間前的侍從做了一個手勢,那個侍從就叩響了那繪有金色鳶尾花的門,顯然是在向裏麵的人彙報他們的到來,這讓他更加緊張起來,甚至非常丟臉地想要立刻轉身就走。
當然了,這種荒唐的想法也隻能想一想而已,但當杜蒙先生帶著他踏進走廊盡頭的房間的時候,路易已經緊張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甚至覺得他快要像那些動不動就暈倒的嬌弱小姐般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