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楠乖乖的趴在她懷裏,頭悶著,發出沉沉的聲音:“媽咪。”
“嗯,”夏小北很重的點了一下頭,眼淚再也忍不住,滑了下來。她等這一聲“媽咪”已經等了太久,不管因為什麼,她都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沒有盡到照顧的責任。可是夏楠這麼懂事,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她讓他叫小姨的時候,他就乖乖的叫小姨,她希望他再叫她一聲“媽咪”,他就叫她媽咪。
好不容易再次放開夏楠,她臉上早已遍布淚痕,夏楠抬起小手,笨拙的幫她擦掉眼淚,振振有詞的說:“媽咪你別哭,我說過我永遠不會嫌棄你。茹茹媽咪說了,媽咪你是被壞男人拋棄,才不得不和我分開,以後我長大了保護你,再也不讓壞男人欺負你!還有那個雷叔叔,他永遠也別想讓我叫他爸爸,我沒有爸爸,我隻有媽咪和茹茹媽咪還有藍姨。”
夏小北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原來孩子早就什麼都知道了。那雙酷似他父親的大眼睛,黑湛湛圓溜溜,那麼清澈單純,其實早已知曉一切。這是一個五歲孩子對於母親的體諒,夏楠昨天那樣反常的表現,她一直以為是夏茹在背後教了孩子什麼少兒不宜的壞東西(你確定沒教嗎?),原來夏茹早已將真相告訴了孩子。夏楠用孩子最天真璞實的愛來回應她的愧疚,她什麼也說不出,隻能緊緊的抱住他。
身後,傳來某人輕輕的咳嗽聲。夏楠一抬起頭,立刻兩眼警惕做出備戰的姿態,將夏小北攔在了身後。
葉紹謙苦惱的皺了皺眉,蹲下來想把夏小北擦幹眼淚,卻被夏楠緊緊的瞪視逼得竟然不敢上前。
葉紹謙終於服了輸:“好了,我的小祖宗,小姨是你的,我不跟你搶了行了把?”
夏楠這次更理直氣壯了:“她是我媽咪!任何男人都不能欺負她!”
葉紹謙忍不住屈指敲了敲他的小腦袋:“我是在欺負她嗎?我疼她愛她還來不及呢。”
夏楠將信將疑,回頭看了眼夏小北,說:“你難道不是欺負她嗎?昨天下車的時候,我看到小姨的嘴巴都被你欺負腫了!還有今天,你看,小姨脖子上全是你掐的印子,都紫了!”
夏小北立馬豎起領子,把脖子遮了個嚴嚴實實,臉上紅得像隻煮熟的蝦子,一會瞪向罪魁禍首葉紹謙,一會又瞪向一臉純情無辜的夏楠,他們真的是仇人嗎?夏小北怎麼覺得自己才被他們倆給合夥整了呢?
葉紹謙若有所思的回想了一下,然後笑得十分狡猾:“你還小,還不懂。等你長大了,也會遇到這麼一個女生,讓你時時刻刻都想欺負她。”
這下換成夏小楠同學不理解了。老師不是說:男生欺負女生是最丟臉的嗎?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像他這樣保護媽咪,為什麼會時時刻刻想欺負一個女生呢?
這邊廂,夏小楠和葉紹謙暫時休戰,那邊廂,夏茹已經吆喝他們過去吃早餐。
飯桌上,夏楠仍然發揮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優良精神,纏著夏茹丈夫問:“爸爸,你是不是時時刻刻都想欺負我茹茹媽咪啊?”
那邊還沒答話,夏茹已經一記白眼丟過來:“他,不,敢。”
夏楠深以為是。因為一向以來,都是茹茹媽咪欺負爸爸居多。於是更加鄙視的看向葉紹謙:“小葉叔叔就會騙我!”
夏茹疑惑的眼光飄過來,夏小北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咳了幾聲,說:“吃飯,吃飯。”
吃完早飯,葉紹謙的助理已經把車開了過來,夏小姐一一和夏茹夫婦告別,說:“手術結束再過來蹭飯。”又好好的哄了一陣夏楠,才讓他沒有跟去醫院保護他的媽咪。
這一路車行極快,夏小北幾乎還沒緩過神來,車子早已停在醫院門口。
夏小北心有戚戚,手指按在車門上竟好幾下沒有推開,最後葉紹謙體貼的側過身來,幫她打開車門,話裏像是意味著什麼:“下車吧。”
她點點頭,終於不得不下車。院方的專家早已等候多時,負責葉紹謙手術的主刀醫生是位花白頭發鷹鉤鼻子的加拿大籍老教授,據說在顱科手術上非常有聲望。他們熟練的用英文交談了一會,葉紹謙臉上一直微微笑著,神態自若。夏小北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可是看到他的笑容就好象能稍微心安一點。
等他們聊完了,夏小北抓著他的手問:“他怎麼說?手術什麼時候進行,把握大嗎?”
葉紹謙轉過身盯著她看了一會,夏小北更加緊張,心急的問:“你倒是說話啊,別一直看著我。”
葉紹謙笑了笑:“我就是覺得你現在關心我的樣子很好看。”
她皺起鼻子:“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葉紹謙收了笑,說:“手術準備還需要兩天,院方建議先住院,還有一些術前檢查。”
聽到還有兩天,夏小北心裏一下子鬆了許多,明明知道這不過就像行刑裏的死緩,終究逃不過那一下,但總覺得舒了口氣。
在這裏,葉紹謙的魅力再一次被證明,幾個金發碧眼的護士圍著他幫他辦入院手續,他本來就生得好看,又是一口流利的英文和她們交談,惹得幾個美國護士都咯咯直笑。
夏小北帶了股酸勁,把他往床上一按,說:“好好躺著吧,手術前多休息,少說話。”
葉紹謙就真的聽話的躺下,揮揮手示意那些護士出去。
病房裏終於靜下來,隻剩下兩人大眼瞪小眼,夏小北卻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了,隨便找著話題說:“你不是沒出國留學嗎?怎麼也說這麼好的英文?”
這話聽著怎麼還是這麼酸溜溜的。葉紹謙耐心的告訴她:“老頭以前是打算把我們幾個都送出國的,當時我GRE也考了,出國也到對方學校實地考察了,結果臨上飛機的時候,我落跑了,把老頭給耍了。”
夏小北睜大了眼睛:“那老爺子還不氣死了?”
他說:“是啊,我當時一直躲在朋友家裏沒敢露臉,不然被老頭抓到非得把我給扒了!後來大媽也幫著說說好話,老頭大概也對我實在不抱希望了,才漸漸敢出來活動活動。”
夏小北靜靜聽著,忽然葉紹謙對她招招手,她老實的坐過去,隻見葉紹謙拉住她的右手,撫著上麵那顆戒指,說:“對不起,小北。”
“啊?”
“戒指……我不是故意弄丟的。”他的眼睛湛黑透明,十分誠懇的望著她。
夏小北幾乎要陷進去,一時慌亂,忙說:“沒關係啊,隻是訂婚戒指。等到咱們正式婚禮的時候,一定要你買個更大的。”
他笑起來,用力的點了點頭。半晌,又說:“可是我想戴著它手術。”
夏小北怔怔望著他,隻聽他說:“我記得戒指丟在哪。在上海你家的時候,我怕做菜油汙弄花了戒指,就把它取下來放在客廳裏了。客廳電視櫃左邊抽屜的第二格。”
他的眼神清亮,一字一句,記得十分清楚。
夏小北不明白他的用意,很快,就聽見他說:“小北,你幫我把戒指取回來好不好?那是我跟你的約定,我答應過你,不會輸的,我想戴著它進手術室。”
這兩天他一直嬉皮笑臉沒個正經的,這一會忽然義正言辭的這麼說,竟讓她有點不知所措。這種關鍵時刻,她是一萬分的不願意離開他,可是他提出這個要求,她又沒有辦法拒絕。
見她不說話,他又懇求道:“訂最快的飛機,兩天半就可以來回。手術三天後才會進行,一定會趕得及的。小北,你就當最後答應我這件事,好不好?”
那戒指對於兩人來說的意義,她當然知道。麵對紹謙如此懇求,她實在說不出一個“不”字,最後,終於拗不過他,點頭說:“好,我這就回去幫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