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子口氣說話,她實在覺得別扭。於是沒說多久,就站起來告辭了。雷允澤也不多挽留。
從酒店出來就直接去接了夏楠,回家路上小家夥一直在說今天體育課和同學踢足球多麼度麼過癮,那黑逡逡的大眼睛賊溜溜的轉,真是像極了某人。
夏小北一聲歎息,摸著孩子的頭發,說:“你是不是想讓我給你也買個足球?”
夏楠眼睛一亮,卻裝作驚訝:“咦,這個媽媽你都能猜到啊?我們果然是母子,心靈相通啊。”
瞧,這馬屁又拍上了。這小家夥每回要什麼,總得先拐彎抹角的把她誇一陣,然後才提出來。夏小北拿他沒法:“媽媽是可以買給你,不過你要保證,不許在小區裏踢,砸到人就不好了。”
“嗯。媽媽真好。”小家夥湊過來在她臉上吧唧一口。
回家的時候,看到鄰居對門大敞著,裏麵空空的,夏楠問:“管奶奶要搬走了嘛?”
夏小北也好奇,老兩口住了十幾年了,怎麼突然要搬家,還走得這樣急,昨天似乎還在的,今天連家具都清空了。
晚上夏楠做完功課洗了澡,賴在夏小北懷裏,那張放大的小臉,帶著一種嚴肅認真的神情,正專注的看著她。
夏小北把燈關了,隻留一盞柔和的壁燈,拍拍他的頭,問:“怎麼不睡?睜這麼大眼睛幹嗎?”
然後夏楠搖搖頭,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經地說了句讓夏小北差點從床上摔下去的話。
他說:“媽媽,你還是找一個男朋友吧。”
夏小北駭異的看住兒子。
夏楠皺著小眉頭,一副深思熟慮過的模樣:“媽媽你看你每天下班回來還要做家務,有時還加班,要是找個男朋友,可以讓他來做家務,你就不用這麼累了。我聽好幾個同學說,在他們家裏,都是大男人在做家務,媽媽隻在沙發上指揮的。媽媽,你趕緊的,找一個男人吧。”
夏小北忍不住失笑:“小楠你長大了也是大男人啊,你也可以幫媽媽做家務啊。”
夏楠不禁撅起嘴巴:“可是我現在連衣服還不會洗。要麼等到我長大了,咱們再把那個男人趕出去,我來幫媽媽做家務。”
夏小北笑得前仰後合,夏楠小眉頭皺得更緊,一本正經說:“媽媽,我在跟你討論很嚴肅的問題好不好,你不要敷衍我。”
有時候,她不得不承認,這孩子聰明得緊,在某些方麵,還是繼承了他的父親。
第二天一早,她去送夏楠上學,到學校門口恰好遇到他班主任,莫老師叫住了夏小北,言語尷尬的說:“昨天我收到夏楠的作業本,裏麵竟然夾了張情書……是班上一個女孩子寫給他的。我問他為什麼放在作業本裏,他說那女孩子錯別字好多,要我給她批改。”
老師私下裏語重心長同她說:“現在孩子早熟的是不少,做老師和家長的更要慎重對待。夏楠這麼做,恐怕那女孩臉皮薄點,對將來心理要造成影響。”
夏小北頓時臉上又青又白,瞪了一眼夏楠,夏楠大約知道自己做錯事,灰溜溜的跑進教室了。
夏小北跟老師連連保證,以後會好好教導孩子,離開學校時,還在怨憤: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昨晚還覺得孩子貼心懂事,今早又給她惹麻煩,還是桃花債!
早上進公司,才知道寰宇那邊已經將規劃書的修改意見送來了,主任神秘兮兮的把她叫到辦公室,遞給她一隻小噴霧罐子,說:“跟修改意見一起送過來的,人家還特地交待要交到你手上。”轉而打量了她一遍,問:“腳受傷了,怎麼沒聽你說?”
夏小北捏緊了手心的小瓶子,尷尬的說:“好幾天前的事了,現在都恢複了。”
主任點點頭,說:“沒事就好,有事一定要請假,別耽誤了病情。”
倒是格外的開恩,她想起以前一女同事想請假跟男朋友去旅遊,結果主任硬是給她來了一句:“結婚,可以;生小孩,可以;工傷,可以。請問你是屬於哪一樣?”把女同事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拿著噴霧劑下去,回到工作間,沒想到同事像是早就收到風聲,紛紛八卦的湊過來:“唉,有人追求咱們夏姐了!”
“不知道是寰宇的哪位高管啊?”
夏小北覺得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一個個瞪回去:“瞧你們這眼神,我兒子都上小學了,還能有誰追求?”
一幫人覺得無趣,哄笑著又散了。
小高卻不盡興,特認真的慫恿她:“夏姐,你該去找個男人了。”
夏小北已經沒有力氣同她笑,隻說:“今天這是怎麼了?昨晚我兒子也這麼跟我說。”
小高說:“那就對了。將來小楠長大了,娶了老婆,你去哪裏?還和兒媳婦搶兒子不成?”
夏小北真沒想這麼遠,抬了抬眼皮,說:“我進養老院。”
“你得了吧。”小高一臉的不信。
夏小北坐下來,把那噴霧劑往桌上一擱,後來怎麼看怎麼覺得礙眼,又抓起來扔到抽屜最深處,才算安靜下來。
這年頭女人一定要有個男人才能活麼?怎麼每個人都在這樣跟她說。其實她真的不覺得一個人帶著夏楠辛苦,孩子這樣懂事,她應該惜福。
想到那個男人,其實她已經不恨了,甚至有點感激,給了她這個孩子。別人都說孩子是兩人相依相愛之下的產物,她不知道夏楠這樣算什麼,是自己年輕時候荒唐的債吧,隻是這結果並不壞。
坐到下午,夏小北覺著眼皮一直在跳,不由問小高:“是左眼跳災右眼跳財麼?”
小高說:“反過來吧?”
夏小北心神不定:“不對,兩隻眼睛都在跳了。”
小高就要上網幫她查。她覺得自己自從北京回來真的疑神疑鬼了,笑著阻止說:“別查了,大約昨晚沒睡好。”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也就直接下班去接夏楠放學,到了學校卻不見人影。
班主任說:“一放學夏楠就早早的走了啊。”
夏小北一時傻了眼,隻覺得六神無主。
母子倆在S城無親無故,一時連打電話能問的人都沒有。她在學校周圍四處找過了,他最近迷上踢足球,可能在操場上,可是到了那,見到幾個小朋友在踢球,一問之下,都說沒見過夏楠。
她是快急瘋了。打電話回家,家裏也沒人接。她想,要是晚上還不回來就報警吧。
這時她想到雷允澤。
雖然他這趟過來,從沒在她麵前提過孩子的事。但是就這麼巧,他一來,孩子就不見了?
現在她才後悔當初刪掉了雷允澤的私人號碼,這種事情她實在不欲從秘書的口裏轉一遍。可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辦法?夏楠是她人生唯一的希望了,為了孩子她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她忽然就有了力氣,電話打到雷允澤秘書那,秘書說總裁今天在搬辦公室,一整天人都不在酒店。
她想自己正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建議他搬什麼辦公室,這下有急事找他了,他不在。
不過秘書小姐很快又說:“要不我把雷總的私人號碼給你,你自己聯係他吧。”顯然是雷允澤事先交待過了,不然秘書也不會這麼輕易把號碼給她。
她謝過後,記下了號碼,撥過去。這時車已到小區門口,她抬頭看看自家樓上的燈,果然是黑著的。夏楠還沒回來。
她在樓道裏撥通了雷允澤的號碼,隔了很久沒人接,樓上有人開門出來,鐵門喀噠一聲闔上,她聽得見清晰的電話鈴響,回蕩在空寂的樓梯間,合著她手機裏傳來的鈴響。
她覺得真巧。
然後,雷允澤就接通了。
她一時措手不及,忙抓住電話“喂”了聲,樓梯轉角處這時忽然有人下來,她一下就撞到了那人身上。
那人也拿著電話,兩人都心不在焉的,這一下撞得不輕。
夏小北趕忙低頭說:“對不起”。
眼前的那個人卻收起了手機,對她笑了笑:“沒關係。”
夏小北詫異的抬起頭來,樓梯間裏的聲控燈恰在此時亮起,將那人的眉眼照的分明。他有一雙痕跡很深的雙眼皮,目光深邃如星空下的大海。他穿著件很隨意的家常襯衫,腳底趿著拖鞋,手裏還提著垃圾袋,大約是下來倒垃圾。總之很尋常很溫馨很家居的情形,仿佛他就住在這棟樓一樣。
但是夏小北一點都不覺得溫馨了,她簡直像是看到了驚悚片,尖叫出來:“你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