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珈和梁凱利(一)(1 / 3)

藍珈和梁凱利(一)

夏小北最後一次看到衛藍珈,是在上海的東方明珠旋轉餐廳。

她不知道藍珈怎麼想起在這種貴死人又難吃得緊的地方請她吃飯,她就來過一次,還鬧了笑話。因為是旋轉餐廳,每隔兩個小時會旋轉一次,但真正轉的隻有客人用餐區,外圍的玻璃球體幕牆和中心的餐台卻是不動的。那一次是約了外地的客戶,對方點名要到這裏來用餐,夏小北特意預約了靠窗的位置,方便客戶觀景。落座後隨手把手包擱在一邊的窗台上,等她去餐台取完餐回來,發現自己的手包早就不知被轉到哪了。

藍珈不以為意,用銀勺戳著碟子裏那一方布朗尼蛋糕。說實話,這裏東西的確不怎麼樣,而且還限量,也就西點之類還算精致,夏小北問她:“我一共就在上海停留三天,你還把我拉到這兒來受罪。”

藍珈嘻嘻笑著,嘴角沾了蛋糕的碎屑,顯得可愛而嫵媚:“上海人民要我轉告你,夏小北同誌,不要有了首都人民就忘了鄉親們。”

沒一句正經。

談笑間提到梁凱利,藍珈刷了幽藍色的睫毛微顫了下,目光隨即轉向窗外。這樣高的地方,仿佛可以氣吞山河,卻仍拋不開胸臆間那無法排解的鬱結。

她岔開話題,說:“玫瑰園的房子是你家總裁大人直管的吧?”

夏小北挑挑眉,這個項目的確是寰宇N年前開發的得意之作之一,一度還曾占據過滬上最貴豪宅的鼇頭。雷允澤非常看重這個項目,連續開發了幾期,至今仍有幾套房子捂盤惜售。

藍珈拿指頭戳戳她的手臂:“給你家總裁大人吹吹枕頭風,叫他給我留一套頂樓的景觀房唄。”

夏小北一口蛋糕差點卡在喉嚨裏,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進退不得。

她連咳了半晌,才麵紅耳赤的問:“你……你開什麼玩笑?老實說,你昨晚是不是在床底下挖到金子了?”

藍珈白了她一眼:“是,我還挖到金山了呢。”

夏小北拿餐巾抹抹嘴,好半晌才平靜下來,一臉的不置信:“你家梁凱利也太舍得了吧,金屋藏嬌也沒有他這麼大方的,玫瑰園的房子現在要上億了。”

“呦,你還替他心疼起來了。”藍珈彎起眉毛,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隻是那笑,薄薄的涼透了人心,她當然不會告訴夏小北,那是梁凱利給她的所謂“分手費”。

就算卑微到做一個見不得光的小三,原來也會走到盡頭。他們相識於二十歲的青蔥歲月,曾經懵懂而美好,而如今,他三十六歲,仍是男人最充滿致命魅力的年齡,而她亦三十多歲了,卻是一無所有,唯獨留下了五年令人不齒的小三生涯。而如今,他終於累了,說要結束了,她沒有任何辦法留住他。

唯獨錢,他對她一向大方,連她隨便的大開口,要一套全上海最貴的頂級房子,他也隻是稍稍遲疑了一下,就點頭。

夏小北雖然詫異,但還是很認真的跟雷允澤提了這件事。既然是夏小北的好姐妹,雷允澤當然沒有不賣的理由。她在上海待了三天就回北京了,後來看房什麼的也都是房產經紀人陪著藍珈去的,直到半個月後,夏小北在寰宇北京的辦公室裏收到噩耗。

藍珈從玫瑰園三十四層的頂樓觀景陽台上跳下來,在樓下的綠化園林裏,綠色的灌木叢中,壓出了一個人形。

據說,那天她站在三十四層的陽台上,事先給梁凱利打了個電話,說著些漫無邊際的話。

梁凱利也許在忙,沒什麼耐心的敷衍著,說到後來,就要掛電話,最後她說:“我想你了,你來看看我吧。”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久,他說:“藍珈,你清醒點,我們已經分手了。”

她隻是笑,笑聲湮沒在三十四層呼嘯的風中:“沒關係,你不來,我可以去找你。我會從這裏,跳到你麵前。”

他聽不懂她的意思,但是總覺得心裏莫名的不安。掛了電話,思忖再三,終於還是把會議押後,開車到了玫瑰園。

黑色的路虎甫一停下,就看見高空中一個黑影疾速的墜落,轟一聲降落在他麵前。他的手還扶在車門上,一時間瞳孔失了焦,仿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她真是說到做到。不管身在何處,也固執的跳到了他麵前。

藍珈的葬禮就在上海郊區的一處墓園舉行。來參禮的人很少。

事發突然,夏小北也是一時不能承受,匆匆買了機票從北京飛回來。大約還是一個月前,兩個人還有說有笑的批評著旋轉餐廳的菜有多難吃,這麼快,那個人,就已經躺在了鮮花叢中,不會笑,也不會動了。

也許是經曆了太多生離死別,她已經有些麻木了。隻是覺得精神恍惚,有點不能理解,像藍珈這麼開朗愛笑的人,竟然會選擇這樣慘烈的方式來結束生命。

在葬禮上,她看到許多生麵孔。後來才知道,是京城衛家的人。

原來藍珈不姓藍,是姓衛,叫衛藍珈。當初藍珈懷了梁凱利的孩子,未婚先孕,又隻身離家遠走美國,早就和衛家斷了關係。後來她回國後,曾經和衛家幾個晚輩有過聯係,然後她做了小三的事不知怎麼就在所謂的“名門望族”間流傳開來,衛家更是深以為恥,從此不再認這個女兒。

生前無論多少風雨,死後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衛家還算念舊情,倒是派了幾個人過來參加葬禮。

倒是由始至尾,沒有看到梁凱利的身影。

藍珈死後,有些話傳得很不堪入耳。說她被有婦之夫拋棄,又被衛家掃地出門,顏麵掃盡才會選擇輕生。

夏小北當然知道藍珈不是個在乎麵子的人。但她也知道,能讓藍珈選擇這樣極端的人,隻有梁凱利。

可是這個男人,連最後一麵,也不肯來見她。

終究是為她不平。

葬禮之後,夏小北又親眼看著衛家人送藍珈入土為安,日子漸漸重歸平靜,除了這世上又少了一個人。

夏小北剛回到北京的時候,聽人說梁凱利和夫人吳氏鬧得很厲害,差點離婚。但最終沒離成。

後來,梁凱利就終止了在上海的生意,回了北京。在吳家的幫助下,他在北京的生意也是如日中天,工作上風風火火,大把收錢。

再後來,就再也沒聽到有關他的任何消息。

時日如飛。

這一晚,夏小北陪雷允澤應酬,是在北京的一家高級俱樂部。

席間難免煙酒來往,各種虛以委蛇,反正應酬就是這個樣子。她覺得窒悶,起身去洗手間。路過一間豪華包廂,那邊有人進出,門剛好敞著,她一眼就望見正對門的方向坐著的梁凱利。

本來是很常見的情景,一屋子的煙火繚繞,女人們性感火辣,男人們臉上掛著淫口靡的笑,這幫京城的公子哥,一向是這麼玩的。可今天,她莫名的覺得火氣上湧。

因為藍珈還躺在冰冷的泥土下麵,因為她連跳下去的那一刻,心都是絕望的。

可是這個男人,仍然活得好好的,談笑風生,左擁右抱。他懷裏的美女,臉和五官都變得很模糊,夏小北根本看不清,隻覺得悲涼,為藍珈不值。

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在那扇門合上之前,跟著閃了進去。一屋子的人在看到這張陌生的女人臉孔時,都怔了怔。

沒人會覺得送上門的女人是多餘的。開始有人用玩味的眼神看著她,調笑。唯獨梁凱利的臉色變得很白很白,和一張紙一樣。他搭在身旁美女肩上的手瞬間滑落下來。

夏小北什麼也沒說,走到梁凱利麵前,揚手給了他一個巴掌。

事出突然,但是梁凱利要躲開,也並不是沒可能。

他身旁的美女都驚呆了,一屋子的人也停止了笑鬧,突兀的寂靜像是繃緊了一條弦,隨時有可能斷裂。

反正她也豁出去了,隻覺得怒不可遏。

梁凱利被打得半晌回不過來神,豎起手指摸了摸發燙的半邊臉,還沒抬頭,又被夏小北揚手從另一邊打過來。

啪啪連續兩個耳光,夏小北已經聽到有人倒吸冷氣的聲音。

梁凱利徹底懵了,反正就是睜著眼睛看著他。其他一起出來玩的,有人回過神來,搓著手心要上來揍夏小北,被人攔住了。

不知道誰在旁邊閑閑說了聲:“別亂來,她是雷二的人。我剛才在停車場看見她跟雷二一塊兒下的車。”

那人果然收回了拳頭,卻啐了口,不屑的說:“操,雷二的女人就了不起了,敢給我們梁少爺吃耳刮子?”

從頭到尾,梁凱利倒是一聲不吭。別人猜度著他也許在想怎麼整死眼前這個女人。可夏小北隻是無畏無懼的瞪著他,冷冷的說:“我真替藍珈不值。”

提到“藍珈”那兩個字時,他的眼皮明顯的跳動了一下,那被酒精朦朧的眼睛裏,薄薄的一層水霧,竟像是憂傷和沉痛。

夏小北看不明白,怒氣發泄完了,隻覺得茫然和荒唐。周圍還是沒人敢動她,有幾個和梁凱利鐵一點的,倒是摩拳擦掌了,隻等著梁凱利一句話,可也沒見他有什麼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