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齊幼主和王太後彥如畫,薩雲蘿一直在徘徊猶豫。雖然大唐眾臣一致建議殺了以絕後患,但薩雲蘿實在不忍心殺那個無辜的孩子。但太了解彥如畫,知道她心狠手辣,心腸歹毒,留在郢州才是後患,所以,細思之下,封李炎為安平王,送往長安賜給府第安養,派人嚴加監視彥如畫,如有任何狀況皆需上稟。
鴻臚寺正卿上官禮出身名門,且被百姓認為是清正廉明的好官,隻因不附和彥子青才被貶官,所以女帝將其認命為郢州城守,主管郢州戰後恢複與民政。而認命宏遠暫任郢州將軍,負責軍府和軍務。
隨著大齊幼主的歸降,各方各地的勢力不斷主動前來投靠大唐。
大到占山為王的所謂“暴民”,小到熱血男兒,但薩雲蘿給諸位將軍的命令,卻是嚴格挑選,名聲不善者,身有惡習者一概拒之。最後隻選定了不到四萬齊地出身的新兵,並很快展開了訓練。
大唐鐵騎雖然退出郢州,但城內的治安卻超乎人們預料的好。一來是因隨女帝進城的幾千虎賁衛個個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隨便拉出一個,就是身懷絕技,滿身本領,一身煞氣。鬧事?找死啊!二來,大唐的安民措施實在到位,郢州城裏並沒有出現哄亂狀況,百姓生活秩序迅速恢複。甚至比之以前更為讓人安心,起碼,百姓間出了問題,有處可訴了。
當然,也有不少不和諧的聲音傳來。比如哪裏的名士某某某因為國破而溺水自斃;哪裏的將軍不願歸降,攜家人遠遁;哪裏的文人寫出黑帖子攻擊大唐、攻擊新政等等,也是曾出不窮。
對於朝代的更迭,這些都是預料中的事,他人既不願,也不能強求。沒有誰能做到十全十美,讓人人滿意。薩雲蘿並沒有追究,隻是迅速派人將儲存在南部大營的米糧運到了郢州及原大齊各地。
今年大齊政局飄搖,百姓受苦,很多地方戰後已經斷糧,大齊之地已盡屬大唐,那些餓肚子的百姓便是自己的子民,薩雲蘿哪裏舍得他們繼續餓下去?本來屯糧就是為他們準備,當初大冰山與自己交換都不願意,如今,是用處了。
大齊剛剛接手,從上到下都要安置,公事實在是多,待薩雲蘿忙完已過了晚膳時分,長長的伸個懶腰,起身慢慢走回綺羅殿,走了幾步,看了眼身後的紅玉淡淡問道:“大楚大王境況如何?可有好轉?”
紅玉偷偷抬眼,悄悄看了看女帝的臉色,便笑了笑說道:“大王已經醒了,也用過晚膳。今天喝了三次藥,鮮於大人說,大王本就身體強健,所以恢複的不錯。”
聞言,薩雲蘿不由舒了口氣,隨即點點頭,大冰山恢複的好就放心了,若是再有什麼事,真不知如何向太妃交待,每當想起那三夜的凶險,心裏仍然很是驚悸和後怕。幸虧他沒事,否則,自己現在該是怎樣的心情?抬頭看著天,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心裏覺得放鬆了許多。
紅玉看了看陛下心情似乎很好,低頭偷瞄一眼,隨即說道:“不過,大王他……”
薩雲蘿不由停下腳步,看著紅玉急忙問道:“不過?大王他又怎麼了?還不快說?”
“不過大王似乎心情不太好……”紅玉低頭連忙說道:“今日一直問陛下在何處……晚膳的時候還堅持說陛下不去,他便不用膳,得虧鮮於大人勸了幾句,要不然隻怕這會還未用膳呢。”
薩雲蘿囧了一下,大冰山竟然在耍小性子,還自己不去,他就不吃飯?不吃餓死你,低頭一笑,都那麼大的人了,還學國寶?小家夥是經常娘不吃,寶寶也不吃,如今他倒也學會了。
其實,薩雲蘿心底裏還是有些擔心,大冰山的傷口雖不深,卻是很長,而這個時空還沒有對抗炎症的抗生素類藥品,隻有靠鮮於青雲配製一些類似的藥物用以抵抗。
盡管覺得大冰山的身體一直很好,鮮於青雲的醫術也是自己所信任的,但是大冰山所受的傷畢竟嚇人,且還處於不穩定時期,所以薩雲蘿擔心,因為這種皮外傷最怕的就是發炎和由此引起的高熱,軍隊裏這種病症的死亡率是極高的。
如今,薩雲蘿隻希望這種症狀別出現在大冰山身上。
希望隻是希望,盡管做了多種措施,但是那天到了晚上,大冰山竟然開始發熱,臉燒成了紅色,呼吸急促,雙目緊閉眉頭緊擰,好似萬分痛苦,身上一試,也有些燙人的灼熱。大冰山表情痛苦,一直在胡言亂語,低低的、模糊不清的喚著“雲蘿”,讓薩雲蘿的心陣陣抽痛,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薩雲蘿整晚難以入眠,心神不寧,最怕的就是聽到侍女內監的腳步聲,似乎一來人,就是稟報某個人的壞消息。李政自那日被帶回,也一直昏迷不醒,因著這兩位身份不一般的人不是這個有事,就是那個不醒,薩雲蘿徹底失眠,除去看了李政幾次,便一直坐在大冰山床前,讓人拿來燒酒給楚雲飛渾身反複塗抹,以期物理降溫。
對於大楚大王的現狀,向來樂觀的鮮於青雲也皺起了眉頭。要知道像楚雲飛這種人要麼不生病,生病卻很是凶險,知道大楚大王身份的人皆十分擔心。薩雲蘿的擔心很多是出自不自知的感情,還有就是自以為愧疚的心情,自然,還因大冰山特殊的身份。
而鮮於青雲也在擔心,他卻是從國家的角度在焦灼,不管楚雲飛是出於什麼目的,也不管他事先是否有說過若是他受傷與大唐無關,但楚雲飛畢竟是大楚大王,若是在大唐討伐大齊的戰場出了意外,大楚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又將是一場兵戈。
所以也整夜守在楚雲飛床前,出現異常也方便及時診治,看著女帝坐立不安地做著這些事,一時心裏說不出是什麼味道。
床上的人畢竟是身份高貴的大楚大王,同為一國之君的女帝親自照顧並無不妥,甚至覺得有些應該,畢竟床上這人是為她而傷,如今正徘徊在生死線上。
看著女帝手握絲巾,細心又溫柔的拭擦著那人的臉,在眉眼處停了一下,似有一瞬間的出神,這一刻,鮮於青雲知道,女帝眼中隻有他,看著她專注的神情,微蹙的秀眉,眸底隱隱顫動的眸光,柔荑時不時的整理楚雲飛有些淩亂的發絲,鮮於青雲突然有種希望自己就是躺著的那人的想法。
隻是,如果躺著的人是自己,佳人是否還會這般細心殷勤的照顧?還是隻吩咐他人代為照看?女帝也去看望賢王李政,卻不會這般親力親為,她為李政不顧自身安危,卻為大楚大王日夜不眠,如果有一日受傷的那人是自己,女帝是會無動於衷還是心急如焚?是像現在這般焦急萬分的守候,還是例行公事般的請人救治,命人看護?
每每看到佳人桃花眼中滿是焦急,無聲的對著昏迷的大楚大王發呆,便會覺得心如死灰,她滿是焦急的眼神,她眉頭不展的擔憂,她細致入微的照顧……她對大楚大王露出的任何一種神情,都讓鮮於青雲的心沉入穀底,她對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分明有著很深的感情……
低低一歎,鮮於青雲微微別開眼,不去看她手中的絲帕溫柔地落在那人臉上。看到佳人的這一麵,鮮於青雲不由閉上眼睛,暗暗呼出一口氣,自己,應該永遠都沒有機會了,在她身邊這麼久,從未見她對自己露出那樣的溫柔眼神,就算那晚醉人的雪夜,桃花眼中的溫柔也與現在不同……
究竟是該高興她越來越像個君王,還是該難過她離自己越來越遠?把她擁入懷中的可能隨著她站的越來越高而越來越小……這夜,楚雲飛受著身體上高熱的煎熬,鮮於青雲卻受著心裏的熬煎。
薩雲蘿靜靜的看著高燒不退的大冰山,心緒煩亂到了極點。和大冰山的糾糾纏纏從未斷過,已經糾纏出兩個寶寶和一個尚在腹中的小豆豆。從來沒有感覺他在自己的生命中有重要位置,也從來沒有想過會不會失去他,失去他以後自己會怎樣。
他的存在就如理所當然一般,理所當然的來,理所當然的糾纏,理所當然的讓自己覺得一切就是那麼自然。如今,大冰山給了自己當頭一棒,驀然遇到眼前的情形,看著不知生死的大冰山,薩雲蘿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大冰山真的就這樣離去了該怎麼辦?
拚命的搖搖頭,薩雲蘿極力排開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不要想,不要想,大冰山這樣的人怎麼會有事呢?
遣退了侍女,薩雲蘿一次次地給他擦身,一遍遍沾了水放到他幹渴到裂開的薄唇,突然有些懷念當初那個霸道無賴的大冰山,心裏開始期盼,期盼溫度能快些降下來,期盼他千萬不要出事,期盼他還能像以前那樣生龍活虎。
鮮於青雲無聲的看著她一如往常般的做著一切,眸中的痛楚隱現眼底,自己與她,真的再無可能。她的眼裏心裏隻有那一人而己。
鮮於青雲的表情,薩雲蘿不是看不到,而是已經顧不上。每當想到若是這個戰神一樣的男子因為自己而毫無生氣的躺在這裏,想著他可能出現的意外,心裏最柔軟的那一角就會莫名的抽痛,不知緣由的感到失落,他痛苦中滿含深情的低喚著“雲蘿”,讓每每襲來的睡意全數消失。
楚雲飛的高燒一直延續了兩天三夜,薩雲蘿看著時間越久,心就越發冰涼,為什麼鮮於青雲用盡了方法,他就是不退燒?他要怎樣才會醒來?一直守在床邊,熬的桃花眼下多了淡淡一抹黑影,隻是,如今的大唐女帝再顧不得其他,隻盼著這個男子快點退燒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