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羅蘭兩人就離開了,今日琴社都是停課狀態的,她們是特意來看望兩名琴師先生的,她們的母親對實情比較了解,因而也交代了可以多留。
在晚些的時候,城主府送又送來了一些補品,這回的可比兩個小姑娘帶來的東西多得多了,全是名貴之物。
原來是世子讓人帶來的,他本人去撫恤駐城軍戰死軍人的家屬,因而未能到來,信函裏隻說了禮數不夠請見諒。
蘇榮看完微微一笑,世子讓人送東西來,哪裏還禮數不夠?真以為教他琴就有師徒名義了?
剛剛送走了城主府的人,又有一封信送來,信封上畫著一朵梅花,接過信時候還能聞道一點淡淡的清香。
“紫溪妹妹啟。”
文字秀麗,是女子筆法,能這麼叫徐紫溪的年輕女子,大約便是慕容燕了。
信函裏,她對秦雅樓的折損表示遺憾,說近期若是秦雅樓人員不足,可以尋找慕容家協助,他們願意全力相助。
信函最後一段寫道:“餘以為東門一戰,蝶女統領有莫大責任,身作領袖,對天妖有輕敵之意,我等該以為鑒,不使下犯。些許微末看法,與妹妹抒發,可作餘任性之言語,無視之。慕容府,開大門以迎客,妹妹與蘇榮皆可隨時來尋,餘將深感欣喜。”
慕容燕說的不多,最後一段更加莫名其妙,有挑撥之嫌疑,但是看完之後,徐紫溪卻隻是挑了挑眉,然後收起信函。
蘇榮與她一同看的,最後搖搖頭,認為追尋誰的責任,並無意義了。
秦雅樓暫停經營半個月,這是王信放出去的消息,所以之後一段日子裏,琴社都特別的寂靜。
下午,徐紫溪的房中,這房間比起從前初來的時候,擺設都變得豐富了起來。她將衣櫃頂上的琴匣搬下來,打開暗格取出了那柄一直放在其中的劍。
抽出長劍來看,這不過一柄十分普通的劍,半點都不精致,然而在劍身上,卻有一個十分複雜而古老的劍紋。
她輕輕擦拭著劍身,心思不知覺放到了去年七月,從靈息宗離開的那時候。
那天站在山門口的她,身邊陪著沈初,送她離開的是瑤光武院的林月牙。
那一日天氣晴朗,那一河千年的靈溪淙淙流淌,悅耳的聲音仿佛給她送行,讓她對前路充滿期盼。
林月牙一通老母親的關心,告誡著各種今後遇到事情怎麼做,囑咐她注意冷暖穿衣,叮囑她吃食莫要簡陋,什麼都可以簡,唯獨不能餓了肚子。
這些話說得沈初連連搖頭,紫溪本人最後都忍不住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她定定看著已經長成少女,最後溫柔地笑道:“記得,心似鋼鐵,莫悔來路。”
回憶到此為止便沒有了,此後她離開靈息宗,一路趕到平江城,結識了兩個師兄,年後又扯上了邪教、妖族等等事情。
從初出江湖,到遇見廝殺,最後麵對大量的死亡。
此刻回憶起來當日林姨最後送給她的話,她隻有內心糾結的同時,認定了此話為真理,她呢喃地自語道:“心思鋼鐵,我心如劍,無物可阻。原來武者的世界就該是這樣的嗎?充滿了死亡……也有許多如慕容小姐、世子或者邪教石守定這樣的人。”
春風吹拂琴社內外,唯有一個踏入江湖後開始有些迷惘的少女,輕輕擦劍。
大街上,蘇榮此刻趴在一個攤子邊的桌上,藍色熒光在眼底閃爍,他的目光始終注視著人來人往。
他如今進入心境世界,隻能托身與其中那隻飛舞的蝴蝶,看見破碎成一片一片的心境碎片。
望著空白世界裏四散著的碎片,他迷惘而不知道該怎麼辦。
記得天劍道主似乎有說過,世間紛擾,用那雙眼睛看多了,也就淡然了。
於是這一段日子,他每日都如此出來大街上看著路人的人生。
天眼可以看見他們暗藏的欣喜,可以看見他們說謊時候的心慌,可以看見他們對別人的惡意,可以看見他們對別人的感激。
從前他都不知道,原來天眼可以看見每個人心境的變化。
非修仙者的心中,也藏有心境,隻是那個心境十分虛幻模糊,且不斷地變化著。
“所以未能看清的心境,便總是變化,而看清楚了的心境,則逐漸堅定嗎?”他在桌子上喃喃自語,“可這堅定了心境,一旦破碎,又瞬間不如凡人之心,隻餘下迷惘或者瘋狂。”
最終,他真意耗盡,直接在街上昏迷了過去。
心境崩碎的他,雖然境界還在,真意卻十分稀少,就如同當初還未構築心境之前。
琴社裏,王信將在外邊昏迷的蘇榮放到床上,望著師弟沉沉睡著的模樣,他隻有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