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動是最美的世界(1 / 3)

有許多人問我:“是什麼力量,使得您在麵臨這麼多的橫逆阻難下,還能屢仆屢起,永不灰心?”我想,這與我生來容易感動的性格有著密切的關係。由於我很容易被一個人、一件事深深感動,因此呈現在我心裏的世界,永遠都充滿著光明美好,從而鼓舞我不斷向前邁進。

影響我畢生最深刻的感動,是來自家師誌開上人的一言一行。他雖然望之儼然,但是詞語中肯,每一句話總是深切時弊;他雖然觀念新穎,然而講求務實,每一行事從不徒喊口號。由於他的高瞻遠矚,常住棲霞山寺在當年兵連禍結、經濟蕭條的日子裏,不但得以自給自足,還能濟弱扶貧,令人感佩不已。

對於我這個惟一的入室弟子,他抱著恨鐵不成鋼的心情,因此總是將滿懷殷切的期許隱藏在聲色俱厲的棒喝之下。就在兩次近乎生離死別的事件裏,我被他泓深的道情法愛感動得涕泗縱橫。

第一次是我十七歲那年重病垂危時,他遣人送來半碗鹹菜,另一次則是一九四九年他聽說我想去台灣弘法,即親自辦齋,為我餞行。由於這兩次深切的感動,奠定我盡形壽為佛教獻身命的決心與毅力。

感人的言行也足以影響一個人日後做人處事的觀念,聖璞法師的古道熱腸就是一個例子。

我十一歲時,抗日戰爭爆發,家父旋即在經商途中失去聯係。我曾隨母四處尋父未果,失怙的陰影,始終籠罩在我幼小的心田裏,揮之不去。

十六歲那年,我將思父之情渲泄在作文簿上,定題為《一封無法投遞的信》。當時任教國文的聖璞法師閱畢,在評語欄中寫著:“鐵石心腸,讀之也要落淚。”並且花了兩個鍾點,在課堂上念給同學們聽。對於這種厚愛,我已是感激不盡,沒想到過了半個月以後,他神采飛揚地拿了一疊報紙給我看。

原來,他在課餘時,將這篇文章謄寫在稿紙上,並且親自投郵到鎮江《新江蘇報》,竟獲連載數日。老師雖然什麼也沒有說,但是我了解他之所以在報紙刊登後才讓我知道,是為了怕萬一不被錄用會傷害我的自尊。老師這種慈悲後學的風範令我感動不已,後來我一生都以他這種為人著想的精神待人處事。

二十三歲時,我來到台灣,由於當時局勢動蕩不安,而且地域觀念濃厚,外省籍的僧尼備受奚落,度過一段極為艱辛的日子。幾年後,輾轉來到新竹青草湖靈隱寺,幸遇住持無上法師,他們從沒有把我當成外省人,而一以法師之禮相待。因此一九五一年我就擔任台灣佛教講習會的教務主任,這在人情紙薄的當時,真是彌足珍貴。

四十年前的台灣,物質還很缺乏,生活非常艱苦,一位善心的老菩薩總是偷偷地煮一碗麵,為我療饑止餓。直到現在,我還記得每次她用布滿皺紋的雙手將熱騰騰的麵碗,就著我寮房的窗欞送進來時,湯汁滴在窗欞的景象。隔著氤氳的蒸氣,看著她臉上愉悅的表情,我的心裏往往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動。就是因為這些點點滴滴的感動,讓我在新竹教書兩年。

來台初時,有鑒於正信佛法的衰微,我為《覺生雜誌》撰寫佛教文章。記得我的一篇短篇《茶花再開的時候》登載出來以後,中興大學錢江潮教授特地帶了多位同事從台北到中壢來看我。

回憶當年的社會普遍輕視爬格子的文人,而佛教淪為迷信之流,更不獲得知識分子的認同,所以當我目送著他們回去的背影時,心中的感動真是不可言喻。

稍後,我的另一篇《真正的皈依處》也蒙常覺法師青睞,他特地從香港買了一隻派克K金鋼筆送我以為鼓勵,這在物資缺乏的當時,顯得格外寶貴,而他的一番隆情厚誼更是感人肺腑。我告訴自己要加倍努力寫作,以不負眾望。

於是,我憑著一股弘法熱忱與初學的日文基礎,廣為搜集資料,翻譯《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並且撰寫《釋迦牟尼佛傳》,當我寫到諸佛菩薩度化眾生的用心良苦時,往往被感動得淚流滿麵,不能自已。常常在深夜時分,寫到一半的時候,我走到佛陀的聖像前頂禮膜拜,一方麵希望仰賴加持的力量,能將諸佛菩薩的慈心悲願廣為宣揚;一方麵立誓效法,惟願自己也能生生世世來此娑婆度化眾生。

不知是我的真心與諸佛相應,還是一片赤誠感動了讀者,不但寫作的過程十分順利,在書籍相繼問世以後,也獲得許多回響,更難得的是居然有一些信徒自願發心挨家挨戶地去推銷。我在感動之餘,隻有勉勵自己更加精進弘法。

或許是在不斷的發願中,長養了自己的信心與道念,我從弘法事業裏擷取到不盡的感動以為資糧,使我在苦中不覺苦,在累中不覺累。

記得在宜蘭弘法時,我曾經舉辦一連串的環島布教活動,我們總是在說法結束後,帶領在場的聽眾一起祈願。有一天,我們來到台北縣的頂雙溪布教,在節目的最後,我們按照往例,用幻燈片打出一尊佛像,然後由一位布教員麵對佛像,念著我事先寫好的稿子:

“偉大的佛陀!我們是宜蘭念佛會弘法隊的隊員,今天我們把佛陀您的慈悲、智慧、功德,帶來給項雙溪的大眾,請求佛陀加被這裏的人們,讓他們在您的佛光屁佑之下,能夠獲得幸福安樂的人生。”

像這樣的講辭,我已是耳熟能詳,但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當布教員用充滿虔誠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散播出來的時候,卻深深地叩擊著我的心房。我望著莊嚴的佛像,情不自禁地潸然涕泣,並且在心中默默地許下了一個願望:“我要將整個身心奉獻出來,為弘法利生而努力。自今而後,凡是有眾生需要佛法的地方,無論是窮鄉僻壤,或是蠻荒漠地,我都願意不計一切,前往布教。”

因此,台灣的監獄、工廠、學校、軍營、工商企業、公私機關,乃至全球五大洲,都有我講經說法的足跡。數十年來,無論哪一位,隻要他歡喜聽我說法,就算是犧牲吃飯睡覺的時間,我也必定如其所願,讓他滿載法喜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