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日,劉醫師為我檢查身體時,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知道出家人對色身不是很注重,但請您想一想有多少人需要您,請為大家保重您的身體。”我聽了以後,心裏十分感動。俗話說:“愛人者,人恒愛之。”我想到世間,無論是父母親眷、夫妻兒女、兄弟姊妹、朋友同學之間,如果能夠互相“珍惜因緣”,彼此之間的“愛”必定能夠地久天長。
人,不分老少智愚,隻要我們肯珍惜因緣,真誠相待,自然會緣緣相係。回想動物也莫不是如此,假使我們能以慈悲覆護,也會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結果。多年前,我曾經在寮房的抽屜裏發現一窩剛出生的小鼠,我怕它們母子受到驚嚇,不但不敢搬動它們,而且每次看顧它們以後,還保持抽屜原狀,從此家中衣物居然也沒有被鼠類咬破過。這還不足為奇,最令我津津樂道的是童年時曾經飼養過兩隻羽毛燒光,隻剩下上下喙的小雞。記得那時我每天耐心地用杯子裝滿穀類,一口一口喂食,並且常常以愛語安慰它們。如是過了一年多,小雞居然沒有夭折,後來還能下蛋,真是讓人欣慰極了。此後,我還養過路上撿來的狗兒,被風吹下地麵的雛鳥,從樹上掉下來奄奄一息的鬆鼠,遭主人遺棄的病鴿,結果都能在悉心照料之下日益長大。我常想連一個瀕死的小動物都可以借著些微的“愛心”存活下來,何況自稱萬物之靈的人類,更應該“珍惜善緣”,發揮生命的光與熱,照亮自己的前程,溫暖周圍的世界。
小時候,聽到鄰居從學堂回來,高唱著“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我即刻驚然而立,懂得了惜時。少年出家,在經本上看到“普賢菩薩警眾偈”雲:“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不禁心頭一震,從此引以為誡,更加愛“惜”“時”間,不敢虛度。隨著弘法事業的拓展,我益形忙碌,許多人問我: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時間排得這麼緊湊?他們哪裏知道,我恨不得將一個小時當一天來使用,將一天當一年使用,將一期生命視為千生萬劫。古時匡衡的鑿壁取光,汪邲的隨月苦讀,我固然望塵莫及,但自認在三度時空的把握上,更能順應環境,作更積極有效的運用。例如:與人相約,我不但守時赴會,不浪費別人的時間,而且能在忙碌的行程中,善用自己瑣碎的時間,很快地完成必須處理的事;遇有會議,我總是將相關單位集中在一地同時會商,一次解決數種問題。我既不趕赴經懺,也不作無謂的應酬交際,而是實事求是,把全副心思集中在人間淨土的建設上。
我除了“惜時”以外,也更“惜力”。五十年來的弘法生涯,我所遭遇到的譏謗阻難何止萬端,但是我不把精力耗費在人我是非上。在默默耕耘中,我另拓天地,反而對佛教的貢獻更大。因此,我興設佛教事業,首重組織規劃,目的在將佛教的資源統籌運用,將佛教的力量動員起來。佛光山之所以能在短短三十年內迅速成長,佛光會之所以能在短短四年中蓬勃發展,都是因為大家“愛惜力量”、“愛惜眾緣”所擁有的輝煌成就。俗語說:“拳頭不隨便揮出,力氣不任意使盡。”惟有“愛惜力量”,養深積厚,才能蓄勢待發,實現理想;惟有“愛惜眾緣”,尊重包容,才能群策群力,共成美事。
隨著時代的進步,在諸多力量之中,語言往往是最為驚人的利器。我曾經有一段“惜言”的體驗。年輕時由於自己不知道惜言,不知造了多少口業,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體會“沉默是金”的可貴,在實踐約一年時期的“禁語”之後,發現不但自己的心識更加清晰敏銳,就是說出來的話語也不同於前。後來我念佛參禪,曾有數次身心脫落的境界,起座以後,舉目所見,皆是佛的世界;凡有所聞,都是佛的音聲,我從此領略到什麼是真正的語言。隨著弘法越多,經驗越豐,我更深深體悟到惟有字句簡捷、言之有物的說辭,才是最成功的講演。所以若要發揮語言的力量,不妨先從“惜語”如金,不做傷人之語,不說無用之事做起,不但要愛惜嘴巴的語言,用慈悲的愛語化導暴戾的氣氛,使社會趨幹平和;更要正本清源,愛惜心靈的語言,用智慧的心語消除貪嗔愚癡,使靈台常保明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