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貝勒府佳雪閣
逃離大火已經好幾個時辰了,靜怡的夢卻依然很長,迷迷糊糊她仿佛回到了龍江城的十五貝勒府。
暮色四合,她走進了那熟悉的院落……
一轉眼,黑發長垂,她卻坐在木輪椅上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那一襲白衣的風流男子俯身動作生硬地給她穿上羅襪……
“行周公之禮,有夫妻之實,靜怡,你今生隻能隨我一道了。”他,桃花眼幽黑湛亮,唇角如春山含笑……
她還夢見,她帶著多鐸一步一步上山,遠遠看見師父身影,她不由得興奮地大叫:“師父,我帶了一個人來見你!”著牽著多鐸腳步如飛往無月庵奔去。
誰知道進了庵堂,忽然發現四周都著火了,佛像左右的布幔全燒著,香燭什麼的跌落桌麵也燃起簇簇火苗,她頓時慌了,一回身去看多鐸,卻看見他跌坐地上,庵堂的梁柱墜下把他和她無情地隔開,他的臉色被火光映得通紅,大聲的對她著什麼她卻一句也聽不到。
她忽然覺得很害怕,明明近在咫尺的人,伸出手去卻觸不到,聲音喊得再大也聽不到……
眼看著火焰要將他徹底吞沒,她雙目含淚,不知從哪裏偷來的勇氣,衝上前去手腳並用地踢開搬開那些燒得通紅的木炭,猙獰的火舌抵不過她心底失去他的恐懼,她哭著喊他的名字,那聲音塞在胸腔裏就是發不出來,隻覺得心髒都痛得仿似要裂開了。
禁不住的痛哭,呐喊,然後眼淚淌了一臉……
“她到底怎麼了?”多鐸緊張地問野塗,“我很快就清醒而她為什麼還高燒昏迷?”
“你掀開她的褲腿看看,”野塗取出刺在她手背上的銀針,“受傷、虛弱、緊張、擔心、驚怕,也不知在內務府受了什麼折磨,風寒沒及時去治,身體本就弱,還遭遇到讓自己陰影加深的一場大火,你呢?我的乖外孫,還以為這回你會好好珍惜靜怡……”
多鐸掀開她的褲腿,隻見上麵一條條秘密的傷痕疊在一起,應該是拿很的皮鞭抽的,舊傷未愈新傷又來,傷口發紅潰爛了一片,兩條腿都有。
多鐸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咬著牙道:“禮部的那些狗奴才,看我以後怎麼治他們!”
野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搖頭道:“你看你,渾身上下塵土熏黑,竟然隻穿著中衣,頭發淩亂,滿臉胡渣子,形容落魄不堪。如果我是你,我會把自己收拾一番,免得尼姑醒來時,又把她嚇暈了。”
多鐸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不得不承認自己如今一身髒汙,可又頑固地坐在她身邊,把她額上的濕布翻過來,:“我不走,一醒來看到你這糟老頭子,敢情病更重了。”
“你!”野塗被氣得不出話來,隻得朝一旁伺候著的佳朋道:“你瞧瞧你瞧瞧,這人心裏還有外公我嗎?大尼姑還沒治好尼姑又出事,簡直是變著法子折騰老人家,我們走,就讓這一身臭的貝勒爺把病人熏到受不了,然後就會醒了……”
終於,聒噪的野塗使得多鐸黑著一張臉去沐浴,然後用飯。
靜怡的燒半夜才退,意識逐漸回歸之際隻覺得喉嚨幹得幾乎開裂,嘴唇動了動,身子一輕不知被誰心地抱住身子,蘸了水的濕布輕輕地潤濕著她的唇,她用力地睜開眼睛,燈光昏黃,光影朦朧中那張熟悉的臉看不真切。
她伸出手去撫上那長滿青色胡茬的臉,握著巾布的手微微一顫,多鐸:“你醒了?可有覺得哪裏難受?佳朋,佳朋”他連聲喊佳朋進來,“快告訴老頭子,靜怡醒了……”
“我們……沒有死……”她艱難地,“我好像……見到帶火的木頭……砸到你了……”
“傻瓜,”他抱緊了她,下巴抵著她的額,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一絲顫抖,“我好好的,你擔心什麼……這是佳雪閣,你不認得了?”
她的視線停在斜上方掛著帳子的銀鉤上,是了,這是佳雪閣,她的心這才稍稍安穩下來。
靜怡在晨光佳月她們的伺候下喝了點粥,擦拭了身子換過衣服,又服了藥才又睡下,野塗給她再施了針,以通血脈,頭也不回地對屋裏的多鐸道:“放心吧,能醒過來就好,花些時間來好好調養,她會好起來的。”
四周安安靜靜的,那個頑劣不孝的外孫居然難得地沒有搭話,野塗轉身一看,窗邊的寬椅上多鐸不知什麼時候倚在那兒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靜怡再次醒來時,是在顛簸的馬車上。
車廂一如過去那般寬敞舒適,她揉了揉眼睛,不太明朗的光線中她一抬頭便見到多鐸靠在車窗上閉著眼睛假寐的臉,而自己正舒舒服服地倚在他懷裏,暖暖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衫傳來,身上還披了一襲薄毯。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她頭腦還是有點昏沉,掙紮著想要坐正身子,掀開簾子往外看。
多鐸手臂一伸,她又跌回他的懷裏,隻聽得他:“別動,老頭子你不能吹風。”聲音透著疲倦,可靜怡心裏卻無端一暖。
過了一會兒,馬車終於停了。
多鐸用自己的披風把她裹得嚴嚴密密的才抱她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