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心理陰影(1 / 2)

哪怕這些暴力都是為了單純而善良的祈願,她也不想麵對這一事實:在某個午後意識到那些淤積在指甲角落的黑色汙漬不是鉛筆灰和油墨,而是幹涸的血漬。

但是在顧雲夕站在那片工地背後,參加葬禮時還是會質問自己:如果她真的選擇它,而非那些人,它的地基難道不是蓋在這脆弱的墳墓上……

她突然地對一切感到厭惡,對世間的平等厭倦,這種波濤般的無力感總是不合時宜,突然之間好像所有的動作都顯得多餘,無論是行走,呼吸還是握手都失去了實感,雲朵投下的陰影沒有落在她的肩上,耳邊的啜泣也不盡然真實。

世界瞬間顯露了自身在季節,日光,被雕鑿的木料和淬煉而成的鋼鐵之下漆黑而混沌的麵貌。

萬物像是變成一層被洗得發白的舊桌布,被輕易地卷走,而她沉浸於嶙峋而漆黑的岩層中,被翻滾的巨浪吞噬,消解五感和四肢,隻剩下一聲蒼白的歎息,懸浮在無底的黑暗中。

她回憶起江止寒的話:“值得被愛”,她想到這個短句,它帶著金色的浮光從腦中閃過。

她回憶起江止寒的一切:跳動的金色卷發,藍色的眼睛,淺色的臉上幾乎看不到的雀斑,總是因為寒氣和海風而通紅的臉頰,鼻尖和耳郭。

她已經很習慣這人呆在身邊,和自己聊一切普通人該聊的話題:天氣,碗裏的湯,教堂裏聽到的事情,某個作家的書,剛剛上映的電影,新的音樂,有時候關於基督教的曆史,入門級別的心理學和某些政治和哲學上的討論。

她並不害怕和江止寒討論任何冒出腦袋裏的想法,她知道無論是要說什麼,無論暴露出怎麼樣幼稚的赤誠和感性,眼前的人都不會展現出輕蔑,或許會大笑,或許會認真地低語。

或許會皺起眉頭思考,但一定不會像父親,或者其它學校裏的朋友那樣眯起眼睛問她:“你為什麼這麼想?”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腳下的石磚終於不再晃動,她們坦然地踩在傍晚靛藍色的古老石路上,講盡隻有在青年時會有的話題,在海濱常年翻滾的陰雲下分享各自的激情,發絲緊貼著臉龐,在咆哮的海風中睜大明亮的眼睛,看著雲層後遙不可及的星宿。

她常常說服自己:她該忘掉這一切。她沒有能力給江止寒帶來任何事物,除了混亂和危險,她什麼都不擁有:安定的生活,博覽群書的學識,甚至適合的安慰和支撐也很難,她總是不知道安慰時該說什麼。

顧雲夕安撫過極度恐慌中的同伴,但一個傷心的普通人就算在她麵前涕淚交加,她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隻能手忙腳亂地抽出紙巾。

何況她生活中的一切隻要參與過一次,你就沒法無視它們,而它們也會源源不斷地找上你。

她的祖父,她的父親都在其中度過了一生,貧窮,顛簸而危機四伏。祖父最後也想像自己那樣,遠離這種生活,用全部積蓄買下一個小牧場,最後在衝天的烈焰中葬送了自己和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