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苗條的少女,坐在寬大的皮沙發上,顯得渺小而脆弱。
她埋著頭,雙手規矩的放在膝蓋上。
背脊挺得筆直,像一顆迎著寒霜努力生長的鬆木,身體每一處緊繃的線條都表現出不妥協的倔強。
但她太小,和同齡女孩比起來,像是嚴重的營養不良,以至於這種倔強並不足以震撼人心。
客廳裏除了他,還有蘇葉、蘇家老爺子老太太、言舟徑在。
好幾個人的輪番勸說都沒能讓她出聲,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沉默堅毅的少女,在他說出那句‘言言,別追究了’時,整個人像崩塌的雪山般迅速萎靡下來。
她依舊低著頭,卻平靜的應出了聲,“好。”
客廳裏的幾個人都同時鬆了口氣。
緊繃凝滯的氣氛也在瞬間恢複活躍。
隻有蘇瑾胤覺得憋悶,抬手扯鬆了脖子上的領帶,似乎這樣,能將胸腔裏堵著的那團鬱氣散去。
如今細想,那天言陌穿著一身濕衣從外麵回來,換了衣服後被叫到客廳談話,他一直沒看清過她的神情。
陷入回憶不可自拔的蘇瑾胤狠抽了一口煙,心中鬱結。
這麼多年,他並不想回憶起這段記憶。
那天……
她被人推到東明湖,又被人從湖裏救起。
而救她的人,不幸死去。
他當時就知道自己的決定對麵前這個少女有多麼的不公平,也知道她必定會怪他,但之後的這麼多年,言陌從未提起,更沒有表現出對他一絲一毫的怨懟。
原本以為事情已經圓滿落幕,直到今天,他才從女人口中聽到遲了十二年的指責。
她恨過他。
***
言陌打車去了文物局給她安排的宿舍。
沒有接到蘇瑾胤的指令,保鏢左右為難,但言陌不上車,他又不能動粗,隻好開車跟在她身後。
言陌將頭靠著車窗,在北京打車簡直是場災難,一天二十小時都是堵車高峰期。
她打電話與那邊聯係,聽說她已經在出租車上了,對方很激動,說已經安排了人在宿舍樓下等她。
言陌道了謝,掛了電話。
如此待遇並不是她的專業技術有多登峰造級,而是他們這一行極度缺人。
修複文物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毅力,有時候甚至要耗上幾年十幾年漫長的時間,又因為國家缺乏相關職業標準和培養機製,讓中國的文物修複師麵臨後繼無人的局麵。
才顯得他們這類人彌足珍貴。
宿舍離機場很遠,一路堵車過去,比從鬆林坐飛機來耗費的時間還長。
到了宿舍樓下,果然看到一個人正雙手抄著衣兜在門口來回踱步。
言陌拉著行李箱走過去。
此時時間已晚,這片又是住宅區,相對安靜。
行李箱的滾輪在水泥地上劃出不小的聲音。
那人轉過頭,看到她,幾步走了過來。
撓了撓頭,“你是言小姐?”
是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卻顯得有幾分靦腆。
言陌點頭。
那人自發的接過她手裏的行李箱,“我叫李恒,主任讓我在這裏等你,你的宿舍在17樓,我帶你上去。”
……
宿舍很小。
一張床、一個簡易衣櫃、一張小桌子、配套還有兩個小凳子。房間有獨立衛生間,小的隻能容納一個人。
不過在北京這個房價高得離譜,大部分人都過著蝸居生活寸土寸金的地方,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李恒看她滿臉倦怠,便道:“言小姐,你先休息,工作的事明天再說。”
“謝謝。”
和李恒道了謝,言陌送他出門。
“對了,”李恒在門口回頭,遞過來一張便簽紙,“這是我的手機號,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送走李恒。
言陌關上門,將行李箱裏的衣服整理出來一一掛上,洗了澡,躺在床上才拿出手機點開秦慕最新回的一條微信。
是自己臨走時托她去問的,嶽明的手機號。
儲存好後,她給陸靖白發短信,很簡單的四個字,“我是言陌。”
信息發出去很久,如同石沉大海般沒有半點回應,言陌最後看了眼短信界麵,顯示已經發送成功。
她關了屏幕,將手機放在地上,關燈睡覺。
談不上失不失落,但她還是安慰自己,這年頭都用微信,基本沒人看短信,就連她也是不看的,如今短信的標識上方紅色數字顯示有兩百多條未讀短信。
言陌睡覺習慣將手機關成靜音,黑暗中,屏幕亮了一下。
一個名字下麵墜著個簡短的回複,“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