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緊要的話聽得多了,便下意識探長了脖頸,想從鼎沸的聲音中尋找那些略微刺激些的話題。
耳風千回百轉竟轉到了那胖皇帝同他那一幹兒女身上,老皇帝身子虛,不宜飲酒,一旁的公主也隻敢小酌怡情,相比而言,皇子們卻是不拘那些俗禮了,一杯接著一杯,對飲的十分歡暢,想來是年輕的關係,身子英朗,神誌堅定,並不同眼前這些老頭般,那般易醉。
東方夜今日少言寡語,隻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酌,幾輪下來,臉也紅了大半。
在他們旁邊,是那三隻小精衛,正追著那道號什麼什麼笑真人的仇家兒子轉著圈跑。
遠遠看去,三個願打一個願挨也是不亦樂乎。
在旁邊,臨近我們這桌旁,就是我那便宜師父他們桌了,我那十一位師兄,連吃飯時竟都是衣袂翩翩,十指不染油漬,唇角不沾殘渣,如此一番對比,他們對麵的老頭吃相就有些接地氣了。
無極天尊,不吃飯時是高高在上的天尊,吃飯時比起街頭巷口那些老爺爺也差不了多少。
我眼睜睜看著,心下總結:這該就是所謂的:一生盛名加持,一朝毀於吃相罷。
從前同他住在一個院子裏時,隻當他是平常家的爺爺,吃相上麵也沒大關注。今日這般一比,著實不堪入目。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句話是沒錯的,對於太白山弟子而言,至少在吃相上,著實足夠他們驕傲上一把了。
“便宜師父”吃飯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如我這般小心翼翼且偷偷摸摸的窺視也被他發現了:“唔,小十三,你可要來同我們一起吃?”嘴裏塞著雞腿肉,吐字不大清晰,口型也不大能張得順溜。
隱隱地聽出了意思,我衝他擺擺手,作出十分知禮的笑容:“不了。”
一頓飯從日當正午吃到了餘暉傍晚,大部分人都已請辭,隻留少數酒鬼還意猶未盡。
“阿還,清場。”小白一聲令下,阿還便帶著幾個人走了,看著滿地的狼藉,我長長疏了口氣。
“啊!別推我,我,我自己走。”
“呦吼,起飛啦!”
“走,咱們幾個外頭接著喝。”
“我,我婆娘還在家,家,呼......呼......”
推的推,拉的拉,抬的抬,扛的扛。一邊鬼哭狼嚎聲未消,我欣賞著落日餘暉,心中異常寧靜。
小白起身向身後那一桌的親戚道:“師尊,您......”
“啊,不用不用,我們住小十三那就行,你去給他們幾個騰個窩。”
瞅了眼自己這些長身玉立的師弟,又看了看我,某人臉一黑:“師尊,不如讓徒兒為您訂一間酒樓吧,這邊宅子小,又無人使喚,恐委屈了。”
我十分同意地點點頭,豈料老頭抬起滿是油漬的寬口袖子在我們麵前晃了晃:“沒事沒事,我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內心的咆哮是沒機會咆出聲的,隻得默默應了。
熾烈門中的住所還在修繕,暫且不能住人。
我的院子坐北朝南,著實不大,隻勉強地分了三個廂房,小白那一間給了老頭,一間大的給十一個師兄,剩一間準備自己住,至於小白,去孟塔那裏湊合一晚上也是無礙的,我自認為這般分配十分妥當,夜幕很快降臨。
哐哐啷啷的腳步聲,嘻嘻哈哈的嬉笑聲,叮叮當當的敲擊聲,仿佛這一刻,這些平日裏須得端著的少年們才做回了自己。
夜深了,外麵的吵鬧聲漸消。
正準備合眼入睡的當口,小白一顆十分風姿卓絕的腦袋從一旁垂落的紗幔中探出來:“走,你不能和他們一起住這裏,小五慣來是個睡覺不老實的,睡著了,也不曉得會不會出門瞎晃,走到你這裏就不大好了。”
“我關著門呢!”
“門關得住他?”
我想想也是,問:“那我們去哪?”
“客棧,天字一號水月閣。”
“額,好吧。”
果不其然,我還是低估了這一大家子人的厚臉皮程度,當晚我和小白走後,我的屋子就被人給霸占了,然後,然後就是小白他師父和師弟打著下山遊曆的名號養尊處優地在我這小院子裏住了許多時日,我們淪落得無家可歸的悲傷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