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用力咬住唇
“為什麼?”他茫然地問她。
腦子一片空白,沒有思維,他好像突然間變成一個局外人,好像置身事外,連心痛都不會有,也感受不到難過。
他像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木偶,蒼白空洞地問:“為什麼?”
林可薇的手撫在自己的肚子上:“因為,我有寶寶了!”
“在寶寶出世前,要給他找個爸爸。”
風成淩空白的頭腦,仿佛抓到一絲靈光,他看著她問:“找個爸爸?那真正的爸爸是——”
“是亦軒的。”
風成淩繼續陷入那片空白中。
火光中,他的臉僵硬,眼神空洞。仿佛他已然沒有了靈魂,隻有一具空殼在這裏。
這輩子,他所遭受過的任何一次傷害都沒有比現在更嚴重。
就算是他腦子裏有子彈,每天麵對死亡的逼近,那種恐懼感和痛苦感……都沒有比現在更嚴重。
恐懼,是因為他還留戀這世界,還想貪存溫暖。
痛苦,是因為他還有血有肉,還有感官還有期待。
而現在,他仿佛突然間從高空摔在地上,連傷心的餘地都沒有,仿佛也已經不會再有思維了。
他點點頭,看著滿世界的蠟燭和玫瑰,低聲問:“你就這麼肯定……這個孩子……的爸爸是他?有沒有可能是我的?”
“不可能,都說這個孩子是亦軒的。”
風成淩恍然一笑,那笑容說不清的空洞和死寂。
他的眼睛也空得沒有一絲光芒:“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亦軒說趕在這個月底。”
“是這樣啊……”他低低地輕歎,是這樣啊……
手心一鬆,那打火機從他手中跌落。
與此同時,一陣大風吹過來,竟在頃刻間,把所有的蠟燭吹滅。
昏暗中,風成淩恍惚突然從夢中驚醒,沉聲說:“風小鹿,你叫風小鹿對不對?”
林可薇靠在門邊,手因為抓著鐵門的力道而發白。她咬了咬唇:“嗯。”
“原來你真的不是我的可薇啊……”
“你以後,都不需要我了是不是?”他嗆然問,“再也不要見到我?”
林可薇的用力咬住唇,不敢出聲,怕出聲就會嗚咽。在他絕望的目光中,用力點了點頭。
風成淩轉身,就要離開。
可是眼睛卻什麼也看不到似地,一邊朝前走,一邊帶倒了無數的玫瑰花和蠟燭……
他的腳毫不留情地踐踏在他布置了大半天的心血上。
還有什麼意義呢?林可薇真的死了,死在他的回憶裏。
林可薇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這好像是一個他為自己構造的虛幻的夢境,而眼前這個女人,就是他在夢境裏構造的依托。他想沉溺在裏麵,再也不要醒來。
可是夢境再美再好,終究不可能變為現實。
現在,他從夢裏摔醒,那麼重,那麼痛。
除了林可薇,沒有人需要風成淩的……
就算沒有風成淩,風小鹿也可以過得很幸福。
林可薇的身份是個謎,辦證不好立即,得先給她補辦身份證才可以。
然而風亦軒等不到這一天了,他打算先擺宴席再打結婚證。
仿佛生怕晚一秒,林可薇就會後悔,晚一秒,林可薇就會插翅而飛——
酒宴在一個星期後的晚上八點開始。
宴會特別低調,比尋常人家的結婚宴還低調。因為風亦軒沒有什麼親朋好友,隻請了十幾桌酒,都是風輝的員工。
這麼低調的婚姻,仿佛偷得的寶物,生怕被全世界曝光,要偷偷藏著珍惜一般。
風亦軒無非是不想驚動到風成淩,怕他跑來砸場子。
當天,林可薇穿著一身大紅色的旗袍,身材高挑,本應該是性感美女,可是配上她那純潔無暇的表情,又性感又純真,不但不矛盾,還別有一番韻味。
風亦軒對她這件旗袍的設計相當不滿。
下擺開叉到大腿部,稍微步子大一點,就會若隱若現她的臀部。
風亦軒問服務員找來別針,硬生生將開叉的部位都別緊了。
還好林可薇身材纖細,大腿被全部包著,也有活動的餘地,隻是步子不好邁得太開……
“亦軒,這樣好奇怪哦。”林可薇看著那一排別針,好影響美感哦。
風亦軒冷眸:“不許摘掉。”
林可薇看著他難看的臉色,遲疑:“是不是這條裙子真的很難看?”
否則,風亦軒不會從她穿上這條裙子,臉色就立即臭下來。
要不是時間很趕,一時沒辦法找到別的合適的新娘裝,風亦軒隻怕當場會讓她換掉。
“不是。”風亦軒沉聲,“很好看。”
“那是為什麼?”為什麼風亦軒的目光都不怎麼看她?仿佛多看她一眼都覺得厭惡。
風亦軒艱難地說:“以後隻有我們獨處的時候,你這麼穿,我會很喜歡。”
無疑,她今天的穿著可以令在場所有的男士噴火。
因為就連風亦軒都難以把持……
在林可薇沒有明白過來之時,門被敲開,伴娘進來提醒道:“你們準備好了沒有?酒宴要開始了……”
所謂的酒宴,就是在一堆朋客麵前的見證下,彼此宣告愛意。
西式的是去教堂,中式的就是酒宴了。
風亦軒是個傳統的中國男人,他選擇了中式。
站在酒宴大堂前的儀式台上,主持人替代了神父,說了一堆祝福之類的語言……
林可薇一直不老實,小手揪著風亦軒的袖口,低聲問風亦軒:“我們還要在這裏站多久?大家都看著我,我覺得好尷尬哦。”
說著,還用一隻手錘錘站得發酸的腿。
風亦軒看向主持人那長長的演講稿單,垂眸問:“站得累了?”
“嗯……”
風亦軒朝主持人說:“這些繁瑣的程序不要走了,你直接挑重點吧。”
他的話一出口,坐在前排的賓客嘩然。
立即一傳二,二傳十,整個酒宴裏的人都笑起來——
主持人也先是一愣,緊接著尷尬地折起演講稿:“咳咳,新郎好像等不及了啊?沒關係,那我們就略過繁瑣步驟,從重點開始。”
“風先生,您願意娶您身邊這位小姐為您的妻子嗎?無論是貧賤與富貴直到永遠嗎?”
“我願意。”
“請問風小姐,”主持人問向林可薇,“您願意嫁給在您身邊這位風先生為您的丈夫嗎?無論是貧賤與富貴直到永遠嗎?”
林可薇正在捶腿的手被拉了拉,林可薇好奇地看著風亦軒。
而這時,她才發現全場的焦點和注目都在她的臉上。
主持人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林可薇還是一臉茫然,看了看風亦軒。
風亦軒眼神霎時變得黯淡……
他真的很罪惡,她什麼都不懂,他這是在騙婚。
理智讓他快點結束這場荒唐的鬧劇,可是,他卻放不了手!他不想放開她!
主持人有些著急地低聲說:“說你願意啊。”
林可薇不解地點點頭:“我願意。”
“禮成!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來祝這對新人一生平安,前程燦爛,白頭偕老!”
下麵是雷鳴般的掌聲。
耳邊適時地響起浪漫的音樂。
台上的噴管忽然射出璀璨的火花,還有許多的工作過人員站在台下放彩帶。
接下來,在主持人的帶動下,兩人喝交杯酒、交換信物、夫妻對拜。最後,新郎和新娘還得挨個地敬酒。
從始至終,風亦軒把所有敬到林可薇前的酒全都擋了。
他自己本來就酒量不好,不一會兒,就不勝酒力。
員工們看著這一對新人,好奇的目光多多:“那個女人長得是挺漂亮的,就是感覺腦子有點傻,反應慢半拍呢。”
“你們說,是不是這女人為了風總把自己弄瘋了,風總就不得不娶她?”
“不知道,兩年前,不是有一個女人為他跳樓麼?”有好事者說道,“那女人夠彪悍的,威脅他娶她,不娶就從二十三層高的大樓跳下去。當時整個A市都驚動了。”
“你也去看了?當時我也去看了。”又一個人加入話題,“天氣冷,我本來隨便穿了件家居服和涼拖去買菜,看到她跳樓,就站在那裏等。結果等了五個多小時,她還沒跳,那風把我給凍的啊!”
“我也是,我從早上等到晚上,她還沒跳,我實在等不下去,就先回去了。後來也沒有消息,她是不是沒跳成?”
“據說是她肚子裏都已經懷了孩子了。”有知情者披露,“她自己想死,又舍不得孩子,所以才用跳樓威脅。她在上麵等了三天,這個風亦軒竟都狠心沒出現!”
“嗯,夠狠。”好奇者說,“我就是關心她最後到底跳了沒跳!?”
“沒跳成,要跳成還了得,她可是金瑞集團的千金!”
“為什麼沒跳成啊?”
“因為第四天風亦軒就逃去了國外。那女人心灰意冷,知道沒希望再複合,就被勸說下來了。也不知道後來孩子生了沒有……男人啊,都是薄情。”
“就是就是。我看這個傻女人也沒什麼好結果。”
大家篤定著,一起望過去。
喝醉酒的風亦軒被扶在一張沙發上坐著,林可薇正拿著紙巾,在為他的額頭拭汗。
他們說著什麼,好像很開心的樣子,風亦軒的嘴角掛著柔軟的笑意,迷醉的眼,一刻也沒離開過林可薇的臉。
那深情款款、情深意切的模樣,令大家對自己的猜測又有些不確定。
風亦軒這樣子一點也不像是被逼的,他仿佛樂在其中。
沙發上,林可薇覺得有些餓了,讓服務員弄了一些水果和甜點放到茶幾上。
林可薇早就餓壞了,一大早就被拖起來化妝和弄新娘頭,剛到了酒店要站在門口接紅包……總之,一係列忙下來,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現在終於可以歇息了,她快樂地拿起叉子開吃,不時喂兩塊到風亦軒的嘴裏——
陸續不斷有人走過去恭喜風亦軒,還想跟林可薇敬酒,不過繼續被風亦軒擋掉。
他醉得隻怕都站不起來了,還要擋?
慢慢地,大家實在看他醉得太厲害,也不忍心繼續去灌,留給這對新婚夫妻美好的小空間。
“亦軒,你的臉看起來好紅哦。”林可薇困擾地看著他,“你喝得這麼醉,沒有事吧?”
會不會又像上次喝醉了那樣昏倒呢。
風亦軒目光微醺,林可薇的臉在他的視線中不斷變成重影。
“沒關係…我就算醉了,也不會幹壞事……”
都說酒品如人品。
一個人偽裝得再好,喝醉了酒,就會暴露真實個性。
風亦軒的酒品還不錯,喝醉了,隻要沒人打擾,他能安靜地一覺睡到酒醒。
不過,他其實骨子裏是悶騷的性格,如果喝醉了,麵前還有心愛的女人引誘,他也會把持不住,變得失去理智……
見林可薇又叉了一塊蘋果湊近來,他伸手擋開:“別……靠近我……讓我睡會。”
隻要她不靠近他,別讓他被她身上的香味迷醉……
風亦軒磕上眼,慢慢地睡著過去。
林可薇一個人吃著東西,不時有服務員過來詢問要不要把新郎搬去休息室,林可薇側頭看看風亦軒睡得香甜的臉,不忍心打擾地搖搖頭。
呼……
沒想到結婚這麼累,早知道,她就不要結婚了!
不過風亦軒說,她這輩子隻要結一次婚,這麼累隻有一次。
飯局結束後,風亦軒實在是醉得不省人事,是理事長小陳和另外兩個員工把風亦軒抬上車,送他們回家。
林可薇一到家就進了浴室,把那累死人的裝束全部卸下來。
披著一頭半幹不幹的濕發,她走到露台,看著對麵的別墅——
她跟風成淩已經多久沒見麵了?
仿佛昨天他還在別墅前鋪陳玫瑰花和蠟燭,又仿佛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她忙得不可開交,也隻有一小會兒空閑下來的時光才會想到風成淩。
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忘掉他吧?
胸口,一陣空落落的痛……
自那次她趕走他後,他就真的再沒來打擾過她,甚至連電話都沒有一個。
而她每晚站在這露台上,都沒有看到過對麵別墅亮起燈光。
仿佛那別墅裏的主人已經搬了家,那裏已經長久不住人。露台上的衣服還是一個星期前掛的那兩件,窗台上的花很久沒有打理,已經都枯萎了。
他已經搬家了嗎,他不住在這裏了嗎?
他走了才好,看不到他,她的心就不會那樣錚錚地疼痛。
可是為什麼,總覺得心空蕩蕩的,好像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她揪住胸口,不理解地皺緊了眉頭,就在這時,清脆的電鈴在安靜的室內突兀地響起。
林可薇一怔,仿佛還在半夢半醒一般,聽著那電鈴聲,詫異地回過頭。
這個時間了,還會有誰打來電話?
是他嗎——
很快又搖搖頭,風成淩是給這裏打過電話,不過都是在風亦軒下班之前。
因為聰明如風成淩,很清楚地知道,隻要風成淩回到家,林可薇是接不到電話的。就算接到了,他們之間又能說什麼呢?
也許是催費的,也許是打錯了吧。
林可薇心情低落,本來不想接,可是那電話卻一直響。
走到電話機旁,接起,她喂了兩聲,那邊都沒有回音。
果然是打錯的嗎?
就在她準備掛上電話時,那邊傳來一個低啞的嗓音:“可薇……”
林可薇的心猛地一震,就仿佛一直巨錘擊中了她的心髒。
風成淩,是風成淩的電話!
抓著那支電話,不知所措著,就仿佛抓著一個隨時要爆裂的炸彈——
偷偷瞄了一眼風亦軒的臥室,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在床上沉沉地睡著……
他喝醉了,喝得很醉很醉,他應該一時半會不會醒來吧?
林可薇低聲:“風成淩?”
這個時間了他居然打電話給她,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電話那邊沉默著,又是半天沒有聲音……隱約著,可以聽到水流聲。
他現在在哪?在做什麼?這些天他都去了哪裏,是不是已經搬家了?
他最近過得好不好?
好多好多的問題突然湧上腦海,她竟是這麼掛念他。
可是嘴邊張了張,林可薇一句話都問不出,隻能是傷心地攥著手機,等著他說話……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那邊,終於再次傳來風成淩低沉的嗓音:“可薇,我想你。”
林可薇的心又是一陣撞擊。
低著頭,她想起風成淩端著紅酒坐在她的窗頭,嘴角閑閑地含著一抹笑的樣子。
又想起他站在窗外,端著蜂蜜水在大雨傾盆中,就為了想見他一麵。
那畫麵清晰如昨地浮現著,林可薇努力將那思念壓下去,盡量用淡然的聲音問:“風成淩,你怎麼了?”
“我真的想你,好想你。”風成淩低沉的嗓音繼續說,“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做,才能不這麼思念你?”
“我每天都想,想見你……我們之間隻隔著一堵牆,可是你離我好遠好遠……”他的嗓音低啞得不成調……
一堵牆?
難道他還在對麵的別墅裏嗎?
為什麼他從來不開燈。
那別墅黑暗陰森得仿佛一塊死寂的墓地……
“我想你,我能不能去見你?”
林可薇的眼淚,突然之間就滑落麵頰。
她都不知道為什麼,她隻覺得心口很痛,聽到風成淩訴說著他的想念,她的心無比疼痛!
“可是……”她看著臥室裏的風亦軒,內心在劇烈地掙紮,“我們見麵,他會不高興啊。”
既然已經傷害了風成淩,既然已經狠心拒絕了他那麼多次——
林可薇咬牙:“風成淩,我們不能見麵。我……已經結婚了呀。”
結婚的具體意味她不明白,但她知道,結婚就是被眾人認可的一對,得到了大家的祝福。
她才結了婚,就算現在後悔,也不可能再回頭!
對麵別墅裏,沒有燈光。
風成淩坐在浴缸裏,身上的衣服完全被打濕。
他單手抱著膝蓋,頭低垂著。劉海遮住他空洞寂寞的眼睛,他一手舉著手機,那手機的光芒打在他幽暗的臉上。
他麵無表情,眼底卻翻湧著暗沉的思念和疼痛。
一開始,他本來可以輕易去找她,輕易去跟她見麵。可是,他怕她又開口說出討厭,怕自己的莽撞和霸道會得到她的反感……
他一直在等,等她對他開啟那扇可以去過的門。
可是他沒有等到,反而看著她跟風亦軒越走越遠……
“我想你,我想見你。”風成淩忽然勾了勾唇角,奇異地笑了,“最後一麵,你也不願意見?”
最後一麵,他們之間隻剩下最後一麵。
皇爵已經找到了,他居然早已神經失常——
他的世界裏,隻記得那個裝著蕭寒的骨灰盒。其他的人,他都不認識了……
這個世界,唯一會調製N1N2解藥的人已經瘋了,再沒有人能解開林可薇身上的毒素。
如果,林可薇永遠都記不起他……
那所有的過往,對她來說都是虛無。
從前的林可薇死了,而現在的林可薇,是風小鹿……
林可薇死了,風小鹿愛上了風亦軒。
他們的婚禮,風成淩也在場。他沒有被邀請,卻自己跑過去了……
他可以砸碎婚禮現場,可以把林可薇強行帶走,甚至,甚至可以開槍殺了風亦軒!
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
她已經愛上了風亦軒,甚至願意嫁給他……
他每天站在露台上,看著她去上班下班。
隻有那幾分鍾的時間,他才可以看到她。
他每天這樣看著她和別的男人離開,又一起回來,為了家庭瑣事而閑聊鬥嘴,她的臉上帶著的是快樂又幸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