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就那麼長,又冷又硬,女人們半夜裏連翻身都難,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再加上付家已經家財散盡,幾個兒子也都沒什麼本事,翻身再無可能。付祿遠糟老頭子一個,嘴歪眼斜連句話都不利索,女人們大多還年輕漂亮著,怎麼肯受這樣的委屈,尋了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卷了剩下的所有珠寶首飾,偷偷跑了。
短短幾日之間,原本在隴縣名噪一時的付家便就徹底塌了。
剩下八個敗家得各有千秋的兒子,一個成日裏隻會哭抹淚的老婦人,還有個半死不活的付祿遠。
百姓在茶餘飯後又有了談資。
胡安和往地上呸了口,惡狠狠道,“人在做在看,因果輪回自有報應。”
薛延沒他那麼義憤填膺,翹著腳窩在凳子裏頭懶洋洋地翻翻賬本,又掀了眼皮看了看旁邊縫衣裳的阿梨。
那意思很明顯,“要不要做點好吃的慶祝一下?”
阿梨察覺到他的視線,咬斷線頭,彎唇笑了,“晚上吃四色丸子湯,再烙些南瓜糯米餅,好不好?”
薛延心滿意足,頷首道,“好。”
話音落,屋子便就靜下來,夫妻這麼久,一顰一笑都能猜出對方的意思,默契早就已經融入骨子裏了,許多事情無需多言。阿梨換了根顏色的線,繼續縫衣裳,薛延也垂下頭,慢條斯理地看賬本。
隻有阿黃像是個大爺一樣靠在牆角,露出長著細白絨毛的胖肚子,盯著不發一言的胡安和瞧。
過了半晌,薛延也發現他的不對勁了,平日裏嘮嘮叨叨像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弱不禁風連桶水都拎不起來但瞧著有吃的能蹦到房梁上去的胡安和,竟然沉默了這麼久。
薛延舔了舔手指,賞過去一個眼角,問,“你怎麼了?”
胡安和見終於有肯搭理他了,心中委屈更勝,“薛延,我吃不到丸子了。”
薛延挑眉,“為什麼?”
胡安和,“我得去一趟永定,我買了的簪子還沒送給她呢,我今晚得送過去。昨好不容易和她搭上幾句話,就她那個性子,若是我今再不去露個臉,鞏固一下,怕是再吃一頓飯就把我給忘了。”
薛延訝異,上下打量著他,半是讚歎半是欣慰,“行啊你,出息了啊。”
胡安和苦著張臉,“我心裏沒譜得很,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要是她打我,也有個人能幫幫我啊。”
薛延拒絕得幹脆利落,“我不去。”
胡安和眼裏淚汪汪,“為什麼呢薛延,我們不是好朋友了嗎?”
薛延刷的翻了頁賬本,看也不看他,涼涼道,“我們是過嗎?”
阿梨隻顧著專心縫衣裳,也不知道他們什麼,在抬頭去找剪子的時候才瞧見胡安和那張泫然欲泣的臉,她眨眨眼,又偏頭看了看麵無表情的薛延,笑笑沒話。
但不管胡安和是不是去鼓起勇氣追求真愛了,丸子是一定要做的。
阿梨到底貼心,另外給留出了兩份,一份給結巴的娘親,一份給遠在永定的胡安和。
四色丸子顧名思義,有四個顏色,但不是用各色蔬菜攪汁拌餡兒染出來的色,而是用了四種不同的肉糜。魚肉最白,像是奶色,羊肉次之,微微泛黃,雞肉為金黃色,燦爛像顆太陽,豬肉為暗紅,顏色最深。
四種丸子做出來後,一半清煮,一半油炸,這樣一來,便就成了八種風味。
丸子好吃,肉糜難剁,好在家裏有三個男人,用不著阿梨上手。最大的那個最懶,就知道站在一邊看,還意氣風發地指點江山,結巴和阮言初一人守著一個案板,拿著菜刀拚命剁剁剁。
馮氏和阿梨也沒閑著,忙著和待會做南瓜餅要用的麵,糯米麵粘稠,揉麵團時要在手上抹一層幹麵粉,這樣才不沾手。阿梨係著件深青色的圍裙,笑著和馮氏話聊,家長裏短地亂扯,時間過得倒是很快,沒一會便就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