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還記得一年前最初見到他的樣子,根本不像是他那個年紀的身量,長得幹巴巴的,話還磕絆,唯有一雙大眼睛,鹿兒一樣,清澈幹淨。一年過去,他長高了許多,雖稚氣未脫,但已經像是個翩翩少年郎了。
結巴頓了頓,眼神中的難過一閃而過,“可是,我也不想做豆芽菜的,我不想碌碌無為,平庸過此一生。”
薛延唇角抿了抿,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結巴稍微平複了下,吸吸鼻子,繼續道,“我不似二掌櫃的算賬那樣精明,不如韋姐姐幹脆利落,更比不得阿言學識淵博,會讀書。大家都待我好,我知道,我每也很高興,但夜半入夢時,也總會想,我到底哪裏值得這些。我比常人出色的,好似也就是那分幸運了吧,我很幸運有個疼我的娘親,很幸運遇見你們,也很幸運碰到馬老將軍。可我也想做的更好些的,我也想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假以時日,給你們我的回報。”
阿梨瞧著他逐漸濕潤的眼睛,輕聲道,“順子,你不需要回報任何人的,不要有這樣的壓力。你也不比誰差,我們待你好,是因為你值得。”
結巴啞聲道,“姐姐,我還想更值得一點。”
他聲音堅定,阿梨瞧著他眉眼,心裏有些酸楚,更多的卻是高興。
有夢想,有方向,並且有敢於追逐的勇氣,那便就是令人高興的事了。
薛延,“人的出身或許會決定一些東西,但不會是全部。你很幸運,遇到了機會,但好機運的背後往往也藏著巨大的痛苦,如果所有人都能輕易成功,那人就不會有三六九等之分了。馬老將軍會是一位好師傅,但他也是個極為嚴厲的人,他不會講情麵與你,而且山上苦寒,你背井離鄉而去,除了練功就是練功,夜深人靜,連個話的人都沒有,練武不是幾日幾月之事,這長久的艱難和寂寞,你都準備好了嗎?”
結巴擲地有聲道,“我可以的。”
薛延知道他一定可以,他有這份堅韌的心性。一年前他們開第一個店的時候,結巴可以每日卯時起身,第一個趕去,無論風雨,從未遲過一。他在逆境中長大,家境的窮困,親鄰的逗趣嫌棄,前途的灰暗,重重阻遏,但他仍舊沒有丟掉誠實和堅毅,仍舊相信真誠以待、以心換心。
薛延認真道,“倪順,我和你姐姐都相信,你以後會是個好將軍。”
結巴咬著唇,眼睛紅的像隻兔子,忽的跪下,朝著薛延和阿梨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你這是做什麼啊。”阿梨忙忙將他扶起來,用掌心揉了揉他額頭,歎氣道,“順子,你在哪裏都不要慌,你要記著,你還有家的,我們都在這裏等著你呢,什麼時候累了,便就回來歇歇,嗯?”
結巴拚命點頭,“曉得的!”
阿梨,“去和你娘一罷,她年紀大了,驀的一離開你,不知該有多難過。”
結巴點頭,好。
結巴的娘是個很善良但沉默的婦人,她眼睛不好,性便就比別人多了幾分自卑,一路上過的話加在一起也不過百來句,隻會默默將所有事做好,然後安靜地坐在一邊聽。
她沒讀過書,也不會漂亮話,但她尊重且信任她的兒子,在結巴將他的心思全都出來之後,這個一向感情內斂的婦人無言了許久,最後輕輕道了句,“順兒,你晚幾好不好,娘給你縫雙千層底罷,穿著好舒服。”
阿梨一直忍著沒哭,但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落淚。
薛延也動容,他將阿梨摟進懷裏,緩緩拍著她的背,忽而想起一句話——女子本弱,為母則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