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舍不得走,死皮賴臉地留下,炕上沒他的位置,薛延便就盤腿坐在了地上,手與阿梨十指交握,默默給她鼓勁兒。穩婆看不下去,委婉提了好幾次要他出去,薛延裝聾作啞,連句聲都沒應。
又過了會,馮氏進來,穩婆著急了,忙拉著她到一邊,聲,“你便就讓這相公出去罷,女人家生孩子還留在這裏,礙手礙腳,不像樣子!到時候傳出去,還不得遭人恥笑。”
馮氏,“他都這樣大年紀,要做爹爹的人了,做什麼決定我也管不著,願意待便就待著吧。再者,見著了女人生孩子的苦,以後更知道疼人,能做個好丈夫,好父親!”
穩婆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家,擰著眉拍手道,“哪有這樣的法,要被人家笑的!”
馮氏看得開,不以為然,隻笑笑道,“疼愛自家的妻子,又怎麼會被人笑呢。”
穩婆無奈,最終也沒能勸動,隻好作罷。
早就已經大亮了,肚子的疼痛也越來越劇烈,最初時候還可以忍著,到了最後,阿梨已經滿麵是汗,攥著床單的手指都已經發白。薛延手上拿一塊帕子,蹲在一邊給她擦汗,但一張帕子沒多會就濕透,他急得不知道怎麼辦,幹脆從衣擺撕了一塊,心翼翼給她擦,怕讓汗水流進眼睛裏。
穩婆拿了塊軟木過來給阿梨含著,防著到時候太疼,她咬著舌頭。
薛延見著,將軟木拿下來,自己胳膊遞過去,,“你咬我罷,木頭硌著牙齒疼!”
穩婆忍他許久,見狀,終是忍不住多了句嘴,“那是軟木!”
阿梨被逗得有些想樂,但腹中太痛,又笑不出來,拍拍薛延手臂道,“你的胳膊比木頭還硬。”
薛延訕訕收回手,委屈無助像個孩子,低低道,“我想幫你分擔一些。”
阿梨暈暈乎乎,也不知他在什麼,但看他黯淡的眼睛,又有些心疼,趁著疼痛間隙,她喘了口氣,輕聲,“薛延,你來親親我罷。”
聞言,薛延像是接著了聖旨,表情都鮮活了,急急忙忙俯下身,親了下阿梨的眼睛。
他唇幹得不行,裂了口子,觸到嬌嫩的眼皮上,一點也不舒服。
阿梨眨眨眼,忽然覺得鼻子酸澀,她在心裏朦朦朧朧地想著,薛延可真好哇,夫妻一體,永結同心。
從寅時到未時,足足五個時辰,太陽升到最當空的時候,孩子終於平安降生。
啼哭響起,極為透亮,屋裏屋外的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穩婆將臍帶剪斷,而後高興地將孩子抱給馮氏看,“你瞧,是個公子呢!”她抱著娃娃搖了搖,哄了幾句讓他別哭,又笑道,“我接生幾十年,這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孩子!又白又嫩,水靈的像是個姑娘,以後定也是個俊公子。”
馮氏笑得合不攏嘴,雙手合十放在胸前,不斷念叨著謝謝菩薩,母子平安。
薛延傻呆呆地守在阿梨的枕邊,手攥著她的,眼睛一直往馮氏那邊瞟,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卻不動彈著要去看。
阿梨還有些力氣,輕輕搡他一下,問,“怎麼不去看看孩子?”
薛延低頭看著她,聲道,“我不能去,大家都去圍著孩子了,就沒有人陪你了。”
阿梨彎唇,心裏軟得要化掉,她撓了撓薛延的手心,勸著道,“沒關係的,你去瞧瞧,再抱給我看。”
薛延這才敢起身,心翼翼地去給孩子抱回來。馮氏已經給他圍上了繈褓,臉蛋也擦幹淨了,孩子哭累了,闔著眼睡的香,紅色的被麵趁著軟白的臉,嫩的要掐出水兒。
馮氏不斷囑咐著薛延手上要輕些輕些,但薛延哪裏敢用力,他幾乎是將孩子捧回來,湊到阿梨眼前給她看,又驚又喜道,“梨崽,你看他的臉,就那麼大一點點,好啊!”
他太高興,又感觸於生命的奇妙,尾音都是虛的,阿梨,“是呢,再過一段時間,長大些,就會是個漂亮的娃娃了。”
薛延更激動,但又語無倫次,憋了好久才道,“梨崽,咱們有兒子了唉!”
阿梨的眼皮愈來愈重,睡過去之前,耳邊的最後一句話是,“梨崽,一個就夠了,咱們再也不生了,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