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道,“那又有什麼用,就算他腰纏萬貫又怎麼樣,咱們押了他的夥計,還不是得乖乖地將錢都給送來,稱咱們一聲官爺。要是見著了咱們邱知府,再有錢的商人,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句大人,這才是差距。”
罷,便就是此起彼伏的笑聲。
薛延腳步微頓,但下一瞬便就繼續往前,隻裝作聽不見。
衙門旁邊便就是條巷子,兩人腳步匆匆拐了個彎,總算遠離了那鬼地方。寒風陣陣,將牆上的雪花都吹下來,飄飄灑灑落了人一肩頭。
薛延側了側頭,低聲問,“你和你哥在哪裏住?”
祥子牙齒顫顫,答道,“近的很,就店後麵的那個胡同。”
薛延擰眉道,“回去後別多留,收拾收拾行李連夜回家去,先避開這一陣的風頭再。不是我店裏不留你,你那會惹的是什麼人,你也是知道的了,別為了幾個工錢冒險,但若以後還想來,我也歡迎你兄弟兩個。”
“我知道的,沒想到您還願意為了我而費心,折損了那樣多銀子,祥子感激您。”祥子吸了吸鼻子,低低道,“您是個大善人,以後定會好人有好報的,我娘親信佛,回去後,我讓她日日給您家裏祈福。。”
薛延並沒將這話往心裏去,他拍了拍祥子的肩,低笑了聲,“那便就謝謝你們了。”
完,他擺擺手,轉身往回走。
回去一路上,薛延在心裏想著,他今日為什麼要攬下這樁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祥子是他的新夥計,幹了不滿兩個月,再加上這事從始至終都與他沒什麼關係,就算到時候邱知府怪罪,也賴不到他的頭上。若是隻從利益層麵上考慮,薛延完全可做個甩手掌櫃,冷臉不理便是。
但他卻是做不到了,許是出於責任,或者也是良心。
再想起那會祥子的話,薛延暗自笑了下,走得更快了幾步。
到家的時候,已經蒙蒙亮,薛延頭發上一層白霜,他抹了把,手心都是冷的。屋裏安靜,但透過厚厚窗紙,隱約能見著微黃的光,薛延推門進去,一眼就瞧見半靠在炕櫃上的阿梨。
她被子蓋了一半,懷裏是來寶的虎頭枕,長發遮住半邊臉頰,隻露出漂亮的尖下巴來。
薛延瞧著想笑,他把外衣脫下,又到爐邊烤了烤火,讓身上再變得暖洋洋了,才過去抱阿梨。
阿梨半夢半醒,覺出他胸前暖意,打著哈欠往薛延懷裏鑽,薛延一手攬住,另一隻將被子扯上來蓋住她鎖骨,輕笑著道,“怎麼像隻貓兒似的。”
阿梨眨眨眼轉醒過來,瞧見薛延回來,有些欣喜,“祥子被放出來了?”
薛延點頭道,“已和他哥哥一起回家了,你睡你的,不要操心這些事情。”
阿梨彎唇,往旁邊挪了挪,拍拍被子道,“你也快來,暖的,你不在我身邊,我都睡不著了。”
她仍舊睡眼惺忪,臉頰上有道紅紅的壓痕,聲音輕輕軟軟,薛延應了聲,脫了鞋子也躺進去,翻了個身將阿梨摟緊懷裏,拍拍背哄道,“快睡。”
阿梨攥著他的腕子,心裏大石落了定,輕鬆不少。再加上熬了幾乎一宿的夜,早已困得不行,很快就入了夢。
但薛延睜眼看著外頭灰色空,雖然身體疲累至極,仍舊翻來覆去睡不著。
若今日一事給了他什麼教訓,無非十四個字——
士農工商商為末,富賈之民不如官。
如今這樣世道,隻有錢,是遠遠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