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手裏還拎著一壺酒和幾包菜,他看著滿地的汙水,還有那頭懶洋洋踱步的牛,再回頭瞧了瞧那群凶神惡煞的人,差不多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下一瞬,胡安和喘著粗氣推門出來,大聲道,“你眼睛瞎嗎?這一片狼藉你瞧不見?是你的牛,莫名其妙闖進了我的院子,撞了我,現在還要報官?你腦子裏是不是混進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胡安和是個文人,雖然現在沾了一身的銅臭氣,但到底也還是個溫文儒雅的性子,像今日這樣怒氣衝衝地反駁斥責,實在是少見。
薛延若無其事地將手裏的酒菜都拿到屋裏去,又洗了個手,這才再出門。
外頭,那個青衫男子正與胡安和吵得不可開交,夥計在一旁勸架,他似是認識那些人,擠眉弄眼地要胡安和少兩句。薛延覺得意外,他舔舔唇,看向門口的男子,上下打量一番,一身金貴的衣裳料子,看著就像個富家少爺。
少爺身後的那群人麵無表情站著,有的棍子上還釘著鐵釘,其中兩人緊緊將他護在身後。薛延相信,若是胡安和把動嘴改成了動手,那些人下一刻就敢撲上來。
吵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薛延撣了撣衣擺,最終還是走下去,將就要臉貼臉對罵的兩個人分開。
從這就可以看出來,那人不是個太暴躁的性子,他不講理,但是很惜命,能吵的贏就不要打。
薛延問,“兄台貴姓?”
少爺還沒開口,便就有另一個人站出來,中氣十足道,“這是我們羅公子。”
夥計把胡安和扯到一邊去,又去拽薛延的袖子,聲,“叫羅遠芳。”
薛延眸光一閃,轉而便就笑道,“這一我便就想起來了,以往曾見過的,羅公子,隻是當時您貴人事多,不好上前打招呼。隻是想和您一句,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公子的名字是真的好。”
這樣情況下,硬碰硬是解決不了道理的,薛延是個能折能彎的性子,該拍馬屁的時候,絕不含糊。
羅遠芳也笑了下,點頭“嗯”了聲,看著好像挺高興。
薛延又道,“公子每日忙著,現還要抽出空來我家找丟掉的牛,實在是費心。便也就不勞煩您們了,我待會差人將牛送至您家裏,可好?”
話音剛落,那邊的羅遠芳便就翻了臉,當下拒絕道,“不行!”
薛延好聲好氣問,“那,這是為什麼啊?”
羅遠芳,“你偷了我的牛,那就是偷,不僅要還回來,還得要賠錢的,豈是你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能帶的過去的。要麼你就把錢賠給我,要麼咱們就官府見!你可別想著耍什麼花招,就算我答應,我這十幾個兄弟可不答應。”
薛延撩著眼皮看他,淡淡問,“我賠你什麼錢?”
羅遠芳把腰一掐,掰著手指頭數道,“牛丟了,你我著不著急,我這提心吊膽好半晌,你不得賠我些?我帶了這麼多人來找,不得請些酒水錢?我這牛擔驚受怕了,漏吃了一頓糧草,得少多少斤肉,不是錢?”
他在那叭叭叭一大通,開口閉口錢錢錢,這一番架勢,薛延本還沒往別的地方想,現卻不得不開始考慮,這人是不是早有預謀而來?而這幅死皮賴臉的碰瓷樣子,薛延總覺得分外熟悉,像極了不久前見過的某個人。
薛延抿著唇,盯著羅遠芳的眼睛看了好半晌,腦中忽然閃過了邱雲妡的影子,但很快便就否定。
邱知府姓邱,老夫人姓萬,夫人姓錢,就算再怎麼沾親帶故,羅遠芳也難和邱家扯上什麼關係啊。
但是這兩個人確實是有些像的,拋開長相不談,就這幅我是下第一潑皮的氣質,就極像。
他張了張口,本欲些什麼,身邊夥計忽然猛地扯了下他的袖子,口型道,“掌櫃的,你就給他幾個錢,打發走了便就是了,扯不贏的!”
薛延看了氣定神閑的羅遠芳一眼,道了句失陪,而後轉身與夥計到稍遠些的地方,問,“你認識他?”
夥計,“我不認識他,但也聽來些事。這是個紈絝公子,最愛聽戲,每日打賞戲班子的錢就和那流水一樣,而且能吃能喝,幹什麼都撿貴的來,他家裏生氣,便就不給錢,他自己想辦法,到處去訛人,還都是那下賤的做法。”
薛延饒有趣味笑了笑,問,“什麼做法?”
夥計道,“我以往就聽人,他家裏養了幾頭牛羊,不是為了喝奶吃肉,是養來鬧事的。等什麼時候他沒錢了,就把那些牛羊往外頭一放,看牛羊跑到哪家去,而後便大隊人馬過去索要錢財,不給就要鬧去官府。我本還是不信的,怎麼富家公子會長了這種下三濫的腦子,現在一瞧,還都是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