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河曲往事(4)(1 / 2)

攀在井沿的一瞬,他瞄了一眼,隔著車輪,幾雙烏皮靴子在動。

幾丈之外,劍僮匍匐在地,頭發散亂,肩甲碎裂,手套破了,翻卷在護腕上,五根手指摳進泥土。

旁邊兩個人一高一矮。

矮的那個披著短披風,背著手。

高瘦的那個正俯身看著那孩子,帽簷下泛著銀光的是張沒有鼻子的麵具,雙眼和嘴巴形如黑洞,雙頰如刀削一樣齊平,他伸出手,手上帶著黑皮指套,中指上一枚青銅指環,他腰帶上幾個佩環在暮色裏流動著光彩,長及腳踝的黑披風被腰間長長的兵器頂得向後凸起。

韓六哥縮下頭,咬緊想要發顫的牙,尋著苔蘚少些的磚縫,摳緊了慢慢下滑。

廢井的井口不過五尺,井下卻越來越寬,井壁傾斜,井腹像個瓶子。

他按捺慌張,腳尖在井壁上試探,終於找到一個借力的點,就掛在井壁上不敢再動。

督衛尖銳的聲音突然問:“誰駕的車?”

“是……也許是托兒文,不,埃爾文,也許埃爾文還帶著侍從或者車夫……是至少,至少逃了一個。”

“那麵一共幾匹馬?”

“三匹,好像是,或者四匹。”

聽到這句,韓六哥心口一緊。他竭力地摳住,兩肘雙膝也緊緊貼向井壁,尾骨到頂心的汗冰涼透骨。磚縫保佑,能撐多久就撐多久!

他咬住眼前石縫裏一株新葉野草,吞咽著青澀的苦味兒。

別怨我,哈吉小哥,我隻是個馬倌兒,你沒賣我,馬也不會,我記你們一輩子!

你是綠營的人,如果我能,我會想法子逃出去替你報信。

十條命。雙河後人。

那個銀臉的瘦子,達爾戈,是個……夜霊?

不,這世界沒有那東西,它們隻是嚇唬孩子的故事。

***

有人給轅馬解轡頭,火石嗒嗒的響聲。

粗豪的聲音用那種調侃的口氣說:“這根長杆兒像模像樣。”

另一個壓低的聲音斷斷續續,“收斂些……尖耳朵……”

“誰會等在這兒看我們幹這髒活兒?”粗豪的聲音小了些,“嘿,倒是根上好的燒火棍!”

“最好燒透,別讓夜…夜霊侵了屍。”

“瞧你那慫樣,斷奶怎麼也有三十年了,那種唬孩子的瞎話你也信?”

“你個胡子!我是怕……怕煙太大了驚動塔樓。”

“行者沒心思管這邊的事兒。至於城衛,他們隻願意相信這是燎人祭天的火還沒熄。”漢子哼了一聲,“晦氣!這爛臭爛臭的死人味兒可熏壞了老子晚上的胃口。”

“聽蒼猴子說的沒……有家世、有名號……”

“屁!除了那個晶霖塔人和他的老婆,其他都是廢物!雙河後人想在小香巴拉發勢,得先問問老子們願不願意!細脖子頂個瓜帽子,淨充他娘的大頭,幾條蟲子就鎖了他們的魂兒。”

接著,粗豪漢子的腔調一斂,神秘地問:“除了對付他們,你猜猜這個局還有什麼因頭?”

“一塊石頭……蒼猴子說的。”

“那小子滿嘴屁話。是行者的晶石!”

“……那封信也有點兒特別,雙河人的符,暘穀人的字,也許他們自己人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