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小七有一絲疑慮，她在夢中曾經聽柏羅娜婆婆說過，她就曾經看過很多記憶，那不會全都是“記憶的記憶”吧——除非不把夢話當真。
哦，晶霖塔的記憶也許和其他地方的不同，這一點比較吸引人。
珀遲曼先生帶領她穿過神殿大廳，兩隻形神兼備的青石獅子低頭弓腰頂起一座蓮花神壇，時光之神Kalachakra端坐其上。
與神殿的外觀相比，大廳裏麵也是雄壯莊嚴，但昏暗得多。
狄小七沒有看到她想象中的披著袈裟的和尚或者戴尖帽子的喇嘛，隻有兩個對他倆漠不關心的長袍侍者在大廳的一角抹拭石燈。
兩人快速穿過正廳，在偏殿之後的一條窄窄的走廊，珀遲曼招呼她一起站上一個一米見方的平台，他在牆壁石龕的神像手上輕輕一握，平台四周的花瓣形狀一一分解、下沉，變成一道螺旋的階梯。
到了底下，狄小七能看到浮動的微光，拿不準珀遲曼先生是路線熟悉，還是視力更好，他步履如飛。
幾乎是摸著黑走了好遠，來到一間空曠的石室。
狄小七問：“這裏怎麼這麼暗，好像神殿裏麵沒有石燈。”
“這裏的山腹和洞府那裏不同，為了保護記憶的光景，沒有日環的光，沒有石燈。這裏出現的任何光線都是純淨之光‘Vimalaprabha’，比如記憶。”
“記憶是思想的火花，思想的純淨光芒。”
“沒錯。”珀遲曼先生微笑著回答，“置身於一段記憶，觀眾無須選擇位置或調整角度，記憶的宿主自會提供視角。”
說著，他從石壁上鑲嵌的晶格裏抽出一塊八角水晶板，晶板中心的螺旋齒狀結構精巧地把他嵌入的一枚橙黃色熒光剛玉包裹起來，渾然一體。
他把水晶板插入一個槽口，一束光從槽口的中心彙集，照亮周邊七塊不同色彩的晶石，光影彌漫整間密室。
狄小七正在琢磨這句話，“記憶的宿主自會提供視角。”
她想起峒府裏的影子和柏羅娜婆婆在峒府給她的解答：“影子也有影子的時空，在他的角度看，‘我們所看到的現在’和他平行，因為他不受時序的約束。”那麼，她想，我將和一個影子對話，或者我像個影子一樣進入別人的故事。
歐得慕斯.伊格爾頓說過：永恒的記憶被保存在晶像……無時局域。消弭了時間差異的晶像能保留不同時間線的記憶……隻要不納入一個共同的時序。珀遲曼明白如何保留無時記錄……因為你的稟賦……你的時間線和我們並無糾纏，和任何人都沒有。這一點就是我看到的希望。”
於是，在光的流動中她突然問：“這裏是無時局域的晶像記憶？”
珀遲曼先生很詫異，說：“不是。是別人觀看記憶時留下的記錄，是一段影像。你怎麼會想到‘無時局域’？”
“嗯。”
她想，也許珀遲曼先生並不知道她能和記憶交流，因為她的稟賦，珀遲曼先生隻知道她能聽到別人的心聲密語。
而且，她也顧不上回答了，影像浮現在麵前，讓她直觀地理解為：珀遲曼先生正在操控的晶板是個記憶的“投影儀”，播放的是個某個人記憶的電影——嗯，還是全息電影。不過和地球科技相去不遠，不免令人稍微有些失望。
吔？畫麵裏的“放映員”居然是一位年輕一點兒的珀遲曼先生！
狄小七不免吃了一驚，看看現在的放映員珀遲曼先生，他正凝神看著“自己”，狄小七吐吐舌頭，仔細分辨，那個“放映員”比狂人先生年紀大，比身邊的珀遲曼先生年紀小。
居然有第三個珀遲曼先生——“珀遲曼先生3號”。
這幸虧是“記憶的記憶”，要是再多一個藍色的先生，時間線非得繞成麻花不可，就這，也到了繞圈圈的時候了。
身邊的珀遲曼先生緩緩地說：“我也好久沒看過了，這塊剛玉是麥鳩利師傅的遺物了，唉。他和我當時一起觀看了那兩段關於刺穹記憶。記憶提供者分別是晶霖塔人科斯塔.布洛克希爾（Costa. Brockhill）和另外一個神秘的麵具者。科斯塔是半島迷宮的持戟者後裔，當時他在晶霖塔擔任戍衛統領，他身邊的侍者是山居者布勒。”
她趕緊給那塊熒光剛玉取了個代號“麥鳩利師傅—剛玉”，現在看到的就是麥鳩利師傅在某個當年看到的——珀遲曼先生3號放映的科斯塔.布洛克希爾的記憶。
***
幾個觀眾零落地站在一間密室各處。
那台投影儀和這間石室的牆壁相同，七塊晶石，一個槽口，幾乎是同一間密室。
光影彌漫開，重演那天的“槍版電影”，狄小七下意識地向後站了站，那幾個觀眾也隨著她一起移動。
嗯，我已置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