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北君看她揮手卻將自己揮的轉了半圈,險些摔地上,不由指著她哈哈大笑:“丫頭,你喝醉了,小心傷到自己。”
荊北君的話立刻遭到離玟玉的反駁:“胡說,我才沒有醉,不信我舞給你看!”說著銀筷做刀,提、削、劈、砍……步履虛浮卻招式連貫。
刀法講究快準狠,此時卻被離玟玉舞的虛虛實實,婉轉綿軟,失去了剛猛淩厲,但裙舞飛揚,一線銀光流動,別有一番柔美炫麗。
荊北君高聲叫好,興致激昂,拿起僅剩的一根銀筷在碗上擊打成樂,和而歌之。
“六月棲棲,戎車既飭。
四牡騤騤,載是常服。
玁狁孔熾,我是用急。
王於出征,以匡王國。
比物四驪,閑之維則。
維此六月,既成我服。
我服既成,於三十裏。
王於出征,以佐天子。
……”
荊北君正笑著唱著,突然看到離玟玉已不知不覺舞到崖邊,一腳就要踏空尤不自知,大驚失色,身隨意動,躍到崖邊一把扯回離玟玉,離玟玉本就不穩,猝不及防,“哎呦”一聲重重的摔在荊北君懷裏。
滿玉在懷,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又襲上心頭,讓人歡喜莫名,綣綣纏綿,妙不可言,欲罷不能。
然而還不等荊北君細細品味,離玟玉半推半扶的直起身子,絲毫沒有從鬼門關轉了一圈的驚慌,一手搖著自以為短刀的銀筷,一手拍著荊北君的肩膀啪啪直響,眯著眼睛笑道:“怎麼你也要舞刀?好好好,咱倆且來比劃比劃。”
說著,離玟玉手持銀筷衝著荊北君的腦袋打來,荊北君偏頭躲過,方才的迤邐柔情頓時消散無蹤,搖搖頭心想:這甘露春果然好酒,既有如此美妙滋味,難怪尤湘琴如此寶貝,一會讓夏繁統統搬走。
荊北君一邊惦記著尤湘琴的甘露春,一邊與離玟玉對打,卻不知心田深處一縷情思已然悄悄生根發芽。
兩個半醉半醒的酒鬼搖搖晃晃你來我往了半天,誰也沒打到誰,反而拉拉扯扯,腳下打結,絆作一堆,兩人坐在地上相互看看,哈哈大笑。
“來來來,繼續喝酒!”離玟玉拽著荊北君的衣袖艱難的爬起。
荊北君大叫:“好!不醉不歸!”
酒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人忘記憂愁悲傷,逃避一切。
酒又是個壞東西,藏的越深的東西反而會越清晰。
離玟玉已深深的醉了,她已想不起任何事,任何人,但心中的悲痛是如此的清晰。
她一杯杯的往嘴裏倒酒,喝的越多就越清楚的感到痛和恨,可她已不知道為何要痛,為何而恨。
她下意識的還在提醒自己不要亂說話,可思緒已完全不受控製。
她知道自己在笑著和荊北君對酒,可笑著笑著已淚流滿麵,痛哭流涕。
荊北君本來還餘半分清醒,他知道離玟玉在說,可不知在說些什麼,他知道自己在說,也不知說了些什麼,隻知道自己很喜歡這樣,無拘無束,喝酒唱歌,胡言亂語,可當他看到離玟玉哭的時候突然覺得心裏很難受,他想起了被人追殺又四處殺人的師父,想起了纏綿病榻的青姨,想起了沒有記憶的母親,想起了相見卻不能相認的父親,想起了逍遙自在的仇人,想起了那個苦苦掙紮不得自由的兄長……
每個人心裏都有說不出的苦。
荊北君沒有去安慰痛哭的離玟玉,他抱著壇子喝酒,然後也扶桌大哭,哭的比離玟玉還大聲。
離玟玉已看不清眼前的人,用手扶著往下掉的腦袋,一臉的迷惘:“你為什麼哭?”
荊北君停下來問:“你為什麼哭?”
離玟玉歪著腦袋:“因為想哭!”
“想哭就哭吧,我也好久沒有哭過了。”
於是兩人抱著壇子開始痛哭淋漓。
候在遠處的夏繁看著亭中一會哭一會笑,撒酒瘋的兩個人,隻覺頭疼,主子的不著調越來越嚴重了,而且還傳染,擄回來個姑娘也跟著不著調。
抬頭看看正坐在樹上叼著葉子的冬藏:“喂,那姑娘哪來的?”
冬藏見怪不怪的雙臂抱在胸前,咬著樹葉一翹一翹的:“路上撿的。”
聽得夏繁一頭黑線,這冬藏性情淡泊,不愛說話,除了主子的安危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你和他講話不是被氣死就是被憋死,要是秋實在就好了,那小子最愛熱鬧八卦,那張嘴從睜開眼就不閑著。
夏繁不死心的還要再問就聽遠處主子叫聲:“拿酒來。”
夏繁看那邊已不再哭鬧,兩人披風早已丟在地上,不禁心中擔憂,連忙幾個起躍跑進亭中,就見荊北君頭枕著左臂伏在桌上,右手則對他搖著手裏的空壇,而另一邊那姑娘已經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仿佛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