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克辛想象這種情況的恐怖後果,打了個寒顫,道:“怎麼可能斷糧兩月有餘?我在事發前一月,還曾聽兄長講,夏將軍奏報糧草告急,朝廷下令從雲州準備糧草直接發往塧穀口,三五日可到。”他那時雖然年少,可因酷愛習武,就想入伍從軍,故而天天纏著燕克文給他講前方戰事,此事記得清清楚楚。

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

往日情景又浮現心頭:“大將軍,奏折早已上報朝廷,運糧隊就算從上京用走的也該到了,分明是有小人作祟,要困死我們。”

“什麼小人作祟,隻怕就是大王的意思。”

“大將軍,將士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方才有人殺了一個戰俘,想,想烹而食之。再這樣下去……”

“大王,不會……”

……

每個人都在煎熬……

每個人都在懷疑……

每個人都在希望與絕望間掙紮……

隻,父親,仍在堅持:王,不會拋棄我們!

可,死去的冤魂至今徘徊不去。

他們沒有死在齊莫的刀下,卻差點死於同胞之手。

一個個麵龐從腦海閃過,那些,殺與被殺的日子……最後,彙成一張少女的臉。

少女並不美,骨瘦如柴,隻剩兩隻眼睛大的仿佛要脫框而出,淚水在少女滿是血汙的臉上,劃下兩條溝壑,雙眼絕望,而又堅定:“飛花,如果我的死,可以喚醒你殺戮之心,讓天下太平,死,又何妨!”

夏飛花突然間隻覺天旋地轉,心痛如絞,抬手死死的按住了胸口,身體搖搖欲墜。燕克辛忙扶住他道:“夏少保,你怎麼了?”

耳邊有女子一遍遍的呼喚“飛花,飛花……”那聲音一會兒仿若清泉讓人舒暢,一會兒又仿佛尖刀刺的心痛。

腦海裏,仿佛打開了記憶的閘門:眼前一會兒是戰死的士兵,一會兒是猙獰的敵人,一會兒是啼哭的幼兒,一會兒是絕望的少女,無數的片段交織在一起,仿佛逃出牢籠的惡魔,最終化作無數枯骨血肉,鋪天蓋地而來。夏飛花隻覺胸腹內被利刃攪動,全身血脈沸騰欲燃,自知再無法堅持,說了句“兵者!人性存者為兵!人性不存,則殺器也!是故,兵者,尤其不可一心隻存殺念。望二公子三思慎行!”便掙開燕克辛的手,踉踉蹌蹌的離開,隨從夏遠見了連忙上前攙扶,可剛走幾步,腳下一絆既摔倒在地。

燕克辛大驚失色,他剛見夏飛花的神勇,此時卻被自己絆倒,可見心神大亂,連忙上前伸手去扶,但一見夏飛花的樣子,不由一陣心驚肉跳。他從沒見過一個人的眼神會如此悲痛欲絕,那股濃鬱的悲痛與哀傷,竟讓他有種心痛落淚之感。當年發生了什麼,僅僅是斷糧麼?戰俘一般都會在班師回朝時進行獻俘,彰顯大王文治武功,再由大王定奪處置。可七千戰俘,夏延器說殺就殺。七千戰俘,夏飛花說放就放,究竟發生了什麼?

燕克辛擔憂的喚道:“夏少保!”可夏飛花卻聽不到,怔怔的望著遍地的屍體殘骸,兩行清淚潺潺而下。

燕克辛被夏飛花突來的哀傷弄的手足無措,一時不知如何勸慰:“夏、夏少保。”

夏隨扶正夏飛花的身子,讓他席地而坐。對燕克辛施禮道:“二公子,我家公子靜一會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