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都走了,隻剩下居思源和趙茜兩個人。居思源說:“我們喝茶去吧!”
趙茜猶豫了下,道:“不了。我晚上還有事。我先走了。”話音落地,她的步子已邁出去了,走到車前,開了門,發動了車子,然後搖下車窗,對著居思源道:“江南總是夢,夢裏最美。珍重!”
居思源點著頭。
車子開走了,夜風吹著,城市裏的聲音此起彼伏。居思源想:也許是的。夢裏總是美的,何必非得從夢裏走出來呢?
第二天早晨,方天一告訴居思源,說昨天晚上一直休閑到淩晨兩點,那個部長真的好興致。先是同葉秋紅他們喝茶,然後唱歌。十二點,我和葉局長回來,他們又由庭葉主任陪著,去宵夜。聽說還……
還什麼?沒事的。說到項目的事了嗎?
一直沒說。
居思源道:“不說是好事。有希望。”
方天一懵著,居思源解釋道:“他不說,說明他心裏有數,才能沉得住氣。這事別急,這一兩天他會傳信過來的。”
上午,居思源讓孟庭葉開車,自己去看父親的兩位老戰友。這兩位老前輩,一位住在現在總政的將軍樓裏,另一位住在後海的高幹中心。孟庭葉一聽地名,就知道這兩位的身份了。但是他沒問。領導不想說的,他不會問。當駐京辦主任,要的就是這份靈活。領導不說的,堅決不問。領導想要的,堅決執行。這些年,他在北京也跑了不少高幹家庭,但到後海高幹中心還是第一次。因這在這邊胡同裏住著的,級別都是國字級的,就憑他一個小小的駐京辦主任,是難得有機會溝通的。江平籍在北京最大的官員級別是部長,可惜去年已經去世了。現在級別最高的是某部的副部長,原來在底下省裏當過省委副書記。據傳,此人很快將升任正部級。孟庭葉前天來北京前,也曾向居思源市長建議,是不是到這些在京的江平老鄉處轉轉。居思源說這次就不了,等春節後,市政府要專門組織班子,到北京來好好地與在京老鄉們聯誼一下。這些老鄉就是資源,就是江平將來發展的重要的推手。
居思源給兩位老前輩都帶了點土特產,這是行前由葉秋紅專門準備的。本來他想讓政府辦準備,但葉秋紅說政府接待處準備的總是那幾樣老舊的東西,到北京拿不上台麵。她自己親自到桐山,賣了些山核桃,又搞了點小河魚,加上葛根粉,錢不多,卻實在。而且,她還在每樣東西的包裝裏放了該特產的功用、吃法,說山核桃健腦、小河魚健胃、葛根粉健心血管。居思源想女人就是心細,不過讀著也是貼心。
車子每到一處,居思源都是一個人進去,兩個地方各花了一個小時左右,這說明居思源與這些老前輩們有話說,說得投機。孟庭葉一個人呆在車子裏,心想這些所謂的官二代們,其實上一輩織就的網真的夠牢實的了。隻要他們好好地用,何愁不能出人頭地?就是江平,處級幹部當中,一半以上都可以稱得上是“官二代”。區別就是上一輩的“官”,有大有小而已。就連孟庭葉自己,如果實實在在地算起來,也是官二代。不過,他這上輩的官可就太小了,是村支書,中國最低政府最小的官。葉秋紅是江平現在唯一的女局長,也是官二代。她的父親葉同成,在江平可算是顯赫人物。文革期間,葉同成被造反派批鬥,押在台上,他就是不肯跪下。後來平反了,在江平官場,他有三不:不受禮,不喝酒,不抽煙。這三不老頭,就是現在見著,也是腰板挺直,讓你感到一股英氣。葉秋紅或多或少受了她老父親的影響,脾氣倔,有個性。不過,在現今這男人當權的官場,一個女人沒有倔脾氣,沒有個性,幾乎是無法立足的。特別是當到了正處這樣的級別,那是要有相當的官場智慧的。葉秋紅就有,葉秋紅的倔與個性中,就時不時地露出柔和的一麵。在江平官場,很多人說葉秋紅是最容易接近的,卻最不容易深入的。古人說蓮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以此來比喻葉秋紅,也正合適。
孟庭葉從葉秋紅又想到程文遠。上周,他才得到消息,省裏正有一個調查組要秘密進駐江平,調查居然山莊。這山莊,江平人都知道它跟程文遠是有關聯的。有人說黎子初隻是一個名義上的山莊老總,真正的幕後主使就是程文遠。當然,這都隻是傳言,沒有確證。不過,孟庭葉在這方麵倒有些切實的感受。他曾多次陪同外地回江平人員進入山莊,夜色之中,燈光之下,他多次碰到過程文遠書記。孟庭葉跟黎子初的關係也還不錯。有時黎子初酒醉之中,也胡言亂語。這其中就隱隱地透出外人難以察覺的玄機。
去年,吉發強出了事,接著,一直在舉報吉發強的高捷竟然也進去了。如果說吉發強出事,多少有些必然性,但高捷出事,到今天也還讓很多江平官場的人感到有點不可思議。被舉報者進去了,接著舉報者也進去了,豈不滑稽?這裏麵,應該還有更強大的力量在左右一切。那這力量是誰呢?孟庭葉一般情況下是不憚於猜測的,他也不願意猜,猜出來了,又能怎樣?高捷的老婆花芳已經上訪一年多了,除了各級領導的“認真調查”外,還有什麼回音?
居思源從兩處跑完,回到賓館時,正是吃中餐的時間。葉秋紅很興奮地告訴他:張部長打電話來了。
“來了,是吧?我知道他會打的。”
“我們的項目基本上同意了。說就列入這一批名單。”
“資金能有多少?”
“項目扶持兩千萬。”
“這好,有這錢我們就可以啟動了。葉局長哪,現在可以考慮怎麼以多種途徑來吸引資金進入文化一條街開發了。隻要對江平經濟發展有利,對江平的將來有利,都可以。對這事,要開放些,要大膽些,要有前瞻性。”
“有市長這麼支持,我還能不開放?我也正在考慮,要吸引外資。上次黃千裏說到投資,我覺得現在時機成熟了,如果市長同意,我可以跟他談談。”
“這個可以。請天一市長牽頭,跟黃千裏談。另外,文化一條街的建設要與城市的拆違結合,要與城市的文明創建結合,要與城市的特色結合。這個你們的規劃還要詳細,最後的規劃,我想要送人大通過。這樣才具有法律意義,也具有長遠性。”
葉秋紅顯得有點激動,說:“我回去後就組織專家再論證,再完善。以前我們報項目時,就是在老街的基礎上,修舊如舊,增加些文化元素。現在看來,那檔次太低了。還得有大手筆。不過,這樣就可能涉及到拆遷等等。”
居思源捋捋頭發,笑道:“拆就拆嘛,不大拆就沒有大建。你們盡管搞規劃。爭取在年前能出來。”
下午,居思源到科技部,拜訪幾位部長和司局長。居思源也算是老科技了,在科技廳呆了五年多,從副廳幹到正廳,說老實話,他對科技還真的有些感情。見了這些老領導,居思源說:“江平是個窮地方,老領導們還得多多關心、多多支持啊!”
“你居思源來了,能不支持?不過,現在項目論證專家環節卡得緊,要下功夫。最近,部裏正在搞科技產業化支撐項目,江平如果有適合的,可以報過來。”魯副部長說完,齊司長又對居思源道:“我們是很歡迎廳長們都下去搞市長搞書記的。科技廳長搞市長,說明了科技在進步,黨選用幹部的條件在進步。幹部科技化,是實現科技現代化的前提。江平那地方,我早年去過。很好嘛!報個項目來,下次我陪部長過去考察。”
“這最好!我回去後就安排人與部領導對接。江平時刻期待你們這些老領導啊!”居思源說的是真心話,一個人到一個地方去當市長,他是要有一定的後備資源的。不然,你到這個地方,就是一隻底氣硬不起來的皮球。居思源的資源,嚴格說是比較豐富的。如果他願意,至少有三類資源可供他調配。一是父親的資源,這是他無法不麵對的,但他從心眼裏不希望去動用他。老一輩們心裏想的,還是遙遠年代的純真與樸素,他不想因為他是居思的兒子就去破壞它。二類資源是他當記者的資源。這筆資源也是不少的,雖然裏麵並沒有多少達官顯宦,可是對於信息這方麵,這些人有獨到的優勢。同時,他們還可以在輿論上成為居思源最大的同盟軍。三類資源就是他在科技這麼多年的資源,包括他在宣傳部十年的經曆。這些資源,不用的時候,它就躺在記憶深處;但一旦使用時,它們發揮的能力絕對不是一般人所能達成的。
從科技部出來,居思源又去了京東。
到京東來,是居思源臨時決定的。因為他從科技部出來,想起了一個在京東的人。這個人確切點說是個企業家,中國民營企業前五十位的大企業家,主營食品加工與銷售。居思源與他認識,是在北京的中國科技產品博覽會上,那是居思源離開科技廳到江平前,以科技廳長身份參加的最後一項在北京的活動。兩個人對農業科技的認識竟然奇妙的一致,這人說:將來如果有機會,我希望我們能合作。居思源說機會肯定有的,我馬上到市裏去了,到時你過去投資吧。這人很爽快,說:那一定。隻要你說聲。隻要你能讓我們都能“雙贏”。這事到江平後,忙著忙著,就忘了。剛才在科技部猛然想起,居思源便打電話,請方天一和葉秋紅也到京東。
路上,居思源找出這位老總的電話號碼,一撥過去,正在通話中。停了會兒,再撥,通了。對方問:“您好,誰啊?”
“我,江南省的居思源!”
“居……啊,居廳長,想起來了。到京了?”
“正在往你公司走呢!”
“那好啊,我馬上趕回去。您等著!”
孟庭葉聽到陳總的稱呼,便問到:“是京東集團嗎?”
居思源說:“不愧是駐京辦主任,靈活。就是京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