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蘇朗朗先是喝幹紅,喝著喝著,便改白酒了。
程蔚林是江平班子裏少有的海量,這會兒與蘇朗朗較起勁來。兩個人一人一杯,連幹了六個。居思源看著孫興東部長,隻見孫部長一直眯眯笑著,他是應該知道蘇朗朗的酒量的。葉秋紅這時候敬了居思源一杯酒,說:“謝謝居市長啊!”居思源說:“你得謝孫部長!”葉秋紅說:“我不是謝居市長的推薦,而是謝謝居市長出麵,我們的文化一條街項目才正式獲得扶持了。這樣,開年後,我們就可以動手了。最遲明年元旦,文化一條街就能展現雛形。”居思源道:“工作都不用謝謝。文化工作也是政府工作的一個重要方麵嘛!”
蘇朗朗果然好酒量,喝著連程蔚林都有些醉意了。居思源對孫興東部長道:“蔚林也是盡力了,酒,差不多了吧?”
“好,好!酒要盡興。盡興就好!朗朗,是吧?”孫興東喊著蘇朗朗,蘇朗朗嬌嬌地應了聲,坐下來,說:“本來我是準備到江平好好醉一場的。古人說‘醉死江南君莫笑’,居市長,是吧?”
“哈哈,就是。蘇小姐文采也是斐然哪!既然如此,我來安排,蘇小姐在江平這邊好好地走走,盡情地來一回美人醉江南。哈,興東部長,可以吧?”
“可以,可以啊!朗朗,思源可是風流才子啊!”孫興東說完,突然話鋒一轉,說:“思源哪,朗朗從北京過來,其實還有件事想……朗朗,你說吧,都不外嘛!啊!”
“那我可就說了。”蘇朗朗臉色酡紅,也有了三分醉意,道:“我最近正在計劃搞個人全國巡回展。不知江平這邊……居市長,你看?”
“啊!”居思源心裏一沉,但臉上依舊掛著笑,說:“這是好事啊,值得慶賀!”
孫興東也插話道:“個人全國巡展,條件很高,朗朗不容易啊!本來我不想問這事,但看她這麼艱難,便……思源哪,江平也是文化名城,文化就是生產力嘛!要搞文化,到最後拚的就是文化,就是軟實力。”
程蔚林看了眼居思源,居思源道:“這事,我們文化局長正好在。葉局長,你就看著辦吧。好吧?”
“那……具體的事,朗朗和葉局長談。”孫興東端起杯子,說:“我也來敬江平的同誌一杯,來,都幹了。”
酒席結束後,蘇朗朗和葉秋紅約定了明天再具體談。出了大富豪,葉秋紅馬上對居思源道:“居市長,我有意見!”
“我知道你有意見,把皮球踢給你了,是吧?”
“就是,她不會僅僅就是演出的,肯定還有……”
“當然還有。”
“那我們明天怎麼談?”
“我的意見是:演出商業化、市場化,我們盡量給予服務。如果提到其它的要求,比如讚助等,我再來安排。”
“那好,我就按市長的意見談。”
居思源正要上車,葉秋紅又喊住他,問:“聽說居老病了?”
“這……誰說的?”
“市長不知道?江平大概都知道了。許多人都去了省城。我是下午有人特地告訴我的,說這是個好機會,讓我也過去。”
“混蛋!沒事的,老毛病。你不要過去,我要過去,我撤你職!”居思源丟下句話,上車走了。
一路上,居思源都在想是誰將老爺子生病的事散布到江平這邊來的?他問馬鳴,馬鳴說自己一個字也沒說過。當秘書這麼多年了,守口如瓶,是最大的真理。問司機,司機更是沒吭過一聲。那會有誰呢?省裏那邊,其實也是知道的範圍很小,而且,知道居老爺子生病的那些人中,與江平官場有關係的似乎沒有。那麼,難道這消息是憑空飛到了江平?真是奇了怪了!他趕緊打電話給池靜,一問,池靜道:“我也正納悶,江平怎麼來了這麼多人?從昨天開始,來了好幾十撥人。攔都攔不住!都是各個局的,還有流水縣的那個什麼焦……焦書記,他們都帶了紅包,我叮囑護工不收,他們就直接放在病床上。好在池強一直在,替我張羅著。我讓他把單位都記了,你再處理。幸虧老爺子昏迷著,不然不被罵死才怪呢!”
“是誰將消息透露出去了?”居思源說:“簡直是胡鬧嘛!”
池靜說:“我哪知道?老爺子今天查了下,一切都在好轉。大腦內積血正在慢慢吸收。”
“從明天起,你盯著,所有去看望的人一律不準進去。另外,讓池強也……”說到這,居思源猛然一激淩,池強?難是池強?他沒說出來,隻是道:“你自己過去,或者讓護工堅決不開門。”
“好吧,我盡量!”
放下電話,居思源很有些不是滋味。他從來不曾想過:老爺子生病,居然成了江平官場最大的一次機會。從自己到江平這三個月來,他沒有接受過任何的送禮或者變相的送卡送金等,一來,大概是因為江平官場的人還不知道他的脾氣,或者是早已聽說了他在科技廳時的戒律;二來,也因為他基本沒給他們機會,除了上次下去調研,有些地方搞了點土特產外,他給馬鳴打了招呼,不允許其它任何形式的送禮行為出現。這次,老爺子生病,他根本就沒往這方麵想。在他心裏,老爺子生病與江平沒有任何關係。可是現在,不僅有了關係,而且有了密切的關係。唉!真是……
居思源回到房間,稍稍洗了下就上網看新聞。在新聞頭題,他就看到了某市市委副書記因為受賄被立案查處。他仔細看,這人雖然在外省,但曾和他一起在中央黨校青幹班學習過。這些年來,每每讀到這樣的新聞,看到許多有些熟悉的名字,被與“雙規”聯係在一塊,居思源的心裏或多或少有些心痛與不安。他歎了口氣,回到論壇。他想看到有關流水黃鬆縣長的帖子,但一條沒有。他想應該是網管給封了。網絡開放,而網管是不開放的。這他理解。開放得有度。然而,他現在又特別想看到網民們對這事的議論。有時候,議論就是端倪,就是線索,就是方向。他在百度稍稍搜索了下,幾乎所有的新聞都是一樣的《江南流水縣縣長辦公室中不幸身亡,具體原因目前正在調查之中》。內容很短,一看就知道是經過審查又審查的通稿。他拿起電話,問彭良凱案情進展如何?彭良凱說毫無進展。一點線索也沒有。警方目前正在進行痕跡比對,看能否有所發現。看來,這起案件是蓄謀已久的故意殺人案,而且,犯罪嫌疑人明顯具有較高的反偵查能力。居思源說:越是如此越要加大偵破力度。這案件的影響太大了,我們不盡快偵破,難以交待;而且,也對不住黃鬆。
彭良凱說:請市長放心,我們都在全力以赴。
年前,江平下了一場大雪。雪下得鋪天蓋地,仿佛整個宇宙間,都被雪充盈著。居思源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雪,回味著這三個多月來在江平當市長的日子,竟然感到少有的雜亂與無序。他覺得自己做了很多事,卻又一件都拎不起來;如果說沒做事,他又日日在忙碌著。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市長與廳長的區別。市長是大雜燴,而廳長則是主攻手。一個要掌握全麵,一個隻需要固其一端。一個更多的精力是在處理問題,一個更多的時間是在發現問題。因此,就顯示了不同的為官層麵。市長更多的時候是被動的,而廳長則更加主動些。市長很難在大多數場合貫徹自己的思想,而廳長則可能直接將自己的思想帶入到廳裏得處室的工作之中。比之於廳長,市長更接近機器,一顆握著一市之權力的螺絲,或者一根杠杆。
上午,居思源到信訪局接訪。
到江平這麼長時間,他是第一次接訪。本來按照規定,他得每半個月接訪一次。但他打招呼讓信訪局沒有安排。他剛到江平,就過去接訪,自己都搞不清楚東西南北,怎麼回答老百姓?但從一月份開始,他讓華石生通知信訪局錢局長,安排他在年前搞一次信訪接待。一個市長老是不出來接待信訪,這是對人民的不負責。他得出來。華石生說:年前接訪難度大,有很多都是老問題。而且有些老上訪,就瞅著年前想得點照顧。而且一旦聽說是市長親自接訪,他們一定都來了,還是改到年後吧?居思源說就定在年前,不要改了。老上訪也是人,是人,就得接觸。不接觸怎麼能解決問題?
二號車剛進信訪局大門,就被圍住了。華石生說:“人太多,市長,是不是?”
“進去!”居思源讓司機停了車,下車往裏走。圍著的人喊著“市長”,也跟在後麵。信訪局的錢局長對著人群喊:“大家不要圍著市長,都到接待室,按次序向市長彙報。”
居思源邊走邊道:“不能叫彙報,而叫反映情況。”
領導接訪是近年來中央推行的一項重要的信訪工作製度,各級領導都安排了信訪接待日,而且通過媒體向老百姓公布。居思源在科技廳時,也搞過廳長信訪接待日。但上訪的人畢竟較少。剛到領導接待室坐下,錢局長就彙報說:“市長,今天人特別多。而且,有些都是老上訪了。要不要先篩一下?”
“不要。直接來吧!”
“那好。”
錢局長出去一會兒,第一個上訪者就進來了。這是個老人,七十多歲,穿得不算太差,一進門,就“卟嗵”一聲給居思源跪了下來。居思源趕緊上前扶住,說:“老人家,千萬別這樣。有事請說!”
老人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說:“我上訪十幾年了,每次都這麼跪,也跪了幾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