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3 / 3)

“那好,我得走了。”

居思源直接出了辦公室,上了電梯。勞力一個人站在市長辦公室門邊上,腦門上流著汗。這麼多年來,他跑過多少辦公室,見過多少領導,可這是第一次被如此直接地拒絕了,而且拒絕得沒有一點餘地。雖然他早就知道居思源在省裏時,就很有些特立獨行;但沒想到特立到如此地步。那麼,上一次居老爺子生病,江平那麼多幹部都去看了,居思源又作何解釋?難道真的如外麵所傳的那樣,居思源讓紀委的人去省城將所有的錢物都帶回來了嗎?勞力覺得這至少有些讓人不大可以理解。這樣一個物欲橫流的世界,難道還真的有……勞力下樓上了車,一路上都在想著:居思源也許是極力地想達到一種效果,或者說要在江平形成一種影響,那就是一個相對正直的、或者說是清廉的領導形象。可是,那內在裏呢?居思源這樣一個出身於高幹家庭的官二代,他從一出生,事實上就擷帶了不可避免的印記。也許,居思源的努力和與眾不同,就是一種對出生印記的反抗。但是,這有必要嗎?那麼美麗的資本,有多少人能夠企及呢?

或者都隻是表麵,那麼,真實的居思源又是……

勞力閉上眼睛,晃了晃腦袋。然後讓司機將車開到市委,直接到程文遠副書記辦公室。一見麵,就道:“程書記,你看看,這個居……市長也太……知道吧,聽說他正在查居然山莊……”

程文遠朝勞力白了眼,然後道:“瞎說什麼?誰在查居然山莊了?更別提居……他會嗎?也不用腦袋想想。”

“那是,那是!”勞力點著頭,又輕聲道:“我是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昨天晚上我跟黎子初在一塊喝酒,他急得都沒了方寸。他聽內線人說,確實有個調查組在江平,但神龍見首不見尾,找不著。連彭也……”

程文遠用手勢製止了勞力的話,問:“跟你說的那幾個工程的事都弄好了吧?搞清爽一點。”

“都搞好了。放心,程書記!”

程文遠抬著頭,“我就是不放心你。兩會也快了,最近要安靜些。不要到處跑,更不要多說話。知道吧,以後也少到我這邊來。至於居然山莊,別再跟黎子初摻和。有些事,少知道比多知道好。明白嗎?”

“謝謝書記批評。”勞力說著,就從包裏拿了信封,沒說話,就放在桌子上,然後迅速出了門。

程文遠也沒說話,等勞力出去後,就將信封拿起來順手掂了掂,然後放到抽屜裏。接著,就拿起電話,撥黎子初。電話響了好幾分鍾,仍然沒人接。程文遠很有些生氣地將手機重重地放到桌上,嘴上道:“這熊貨,又賴在女人懷裏了。”

自從一個多月前,省城那邊有人告訴他省裏成立了一個調查組,到江平來查居然山莊時,程文遠心裏就一直鼓搗著。這兩年,尤其是吉發強出事後,程文遠多次找到黎子初,讓他把有些事停下來,特別是對江平的那些下三爛的小混混們,不要再管了,也不要再摻和了。可是黎子初說這麼多年的積業,這麼多年跟隨著他,怎麼可能一下子說甩就甩了呢?何況江平這塊地盤上,並不是就他黎子初一個人,還有黃千裏,還有老黑,甚至還有這三年剛剛起來的二苗子。這些人你一旦停下來,他們就上來了,他們要的是地盤,是生意,是市場。黎子初一般情況下是不與這些人明底裏來往和爭鬥的。他也很少直接出麵幹預事情,出麵的都是另外一些人,像現在獨立出來的老黑,原來就是黎子初的手下。前年,另外一個得力的幹淨歪頭,被人給捅死了,現在的生意就都靠明子負責。明子以前在北方的道上呆過,膽大,心卻細,幹起事來讓黎子初放心。居然山莊每年的收入,說到底也不是個大數,黎子初主要的收入還是得靠明子手下那一班兄弟去弄。程文遠讓黎子初散了這些人,自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那不僅僅是散人,而是斷了黎子初的財路。馬喜在居然山莊死在小姐的懷裏,其實對於黎子初來說,隻是個小事,不想卻被有些人放大了,搞成了大事,而且引來了省城的秘密調查組。共產黨辦事,向來是不查則已,一旦盯上了,就麻煩,就不容易消災。黎子初命令明子他們最近少活動,特別是在車站碼頭這些公共場所不要再露麵了。損失就損失點吧,總比被端了好。

但程文遠還是放不下心。黎子初當初從縣裏辭職到江平來,是程文遠支持的。後來的很多事,都能扯得上程文遠。雖然平時,程文遠並不太明著與黎子初來往,但在江平,官場人都知道程文遠就是居然山莊最尊貴的客人,甚至就是居然山莊真正的主人。

這是要殺頭的事啊!

程文遠想著又歎了口氣,然後拿起電話,給在省公安廳工的老朋友打電話,問最近有沒有新情況。這老朋友似乎正在開會,支吾著,好久才說:“沒什麼,聽說調查組撤回來了。不過也隻是聽說。”

“那人回廳裏了嗎?”

“沒有。據傳調查組的人都不是從廳裏抽的,而是由於廳直接從各市局抽的。因此,名單誰也不知道。”

“那或許還在江平呢?或者是因為過年了,暫時退出去了?”

“都有可能。”

“唉!知道這事是誰給於廳說的嗎?”

“似乎是居……但也難說。我這有人,下次再說吧,哈哈!”

電話掛了。程文遠一屁股坐下來,椅子發出吱呀的聲響。這椅子也有些年頭了,一到了冬天,就叫喚。而且,它還像明白人的心情似的。你心情不好時,坐上去,它就吱呀地叫;你心情暢快坐上去時,它就脆脆地叫。如同一個叫床的女人,回應著主人的心境。有幾次,程文遠聽著心煩,想讓辦公室給換了,但轉念一想,又沒換。這椅子也是一種提醒,告誡他要善於將心情隱藏起來,尤其是在這風雨之秋,在這多事之年。

黎子初電話來了。

程文遠讓他到大富豪去,十五分鍾後他要過去,有事麵談。

大富豪808,是專門給領導幹部和社會名人留著的,一般情況下不對外。程文遠車快到時,黎子初告訴他是808。他馬上讓黎子初退了,隨便找一個房間就行,不要太顯眼,然後他讓司機先回去,隨時等他電話。

黎子初將房間改到了902。程文遠到的時候,他正在房間打電話,似乎是在罵誰,見程文遠來了,趕忙放了電話,關上門,問:“有急事?程書記。”

程文遠黑著臉。

黎子初心裏更沒底了,又問了句:“出事了?”

“這倒沒有。”程文遠話音一落,黎子初鬆了口氣。程文遠道:“山莊最近有什麼動靜?你的人沒出去亂動吧?”

“山莊基本是按照書記的要求,處於半停業狀態,所有雜人都讓她們離開了。目前,山莊內是一片幹淨,連洗頭都沒有了。至於明子他們,我讓他們也暫時停了活兒,有兩個我還請他們出去暫時避避。”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是那幾個工程。我讓勞力將有些事處理了,你這邊那個高速的項目,那兩個死的人的家屬都安頓好了?”

“都安頓好了。一家已經全家外出打工了。另一家雖然沒走,但想也不敢有什麼……”

“子初啊,你不能老是想著用黑道上的辦法來解決問題。你是縣幹出身,得講得策略。他們是自己願意出去的?或者說,現在心裏就服了?如果沒服,倘若上麵調查組一到,他們能不站出來說話?這些你想過沒有?嚇他。打他,解決了一時,解決不了根本。這事趁著春節,好好地處理一下。你自己要親自出馬。告訴他們高速項目是國家的,出了那樣的事,你也不想看到,都是那些具體辦事的人搞出來的,方法不對,思想更不對。你要道歉,要拿出具體的行動,讓他們心服口服,至少是口服。”

“這……好吧,我試試看。”

“不是試試,就得認真去辦。還有那個跳樓的女孩子事情也全了了吧?”

“那事好辦,她家隻有一個娘,上麵有個哥哥,是個傻子。我讓人從外麵找了個也有些傻的女人,給那哥哥做了媳婦。事情就完了,一家人還很高興。”

“關鍵是外麵人怎麼想?沒有流出去吧?”

“應該不會。出事後就封鎖了的。連山莊裏知道的人也隻有幾個。何況那女孩家還在老山裏,八杆子也打不著的地方,誰知道?”黎子初說著,臉上有稍稍的得意。

程文遠依然黑著臉,說:“不要僥幸。現在有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亂,就想找茬子。特別是那些經常在網上的人,像什麼參與商。他最近發了好幾個帖子,就提到了這事。你啊,不能老是盯著山莊,盯著那些錢,要眼光看遠些,看寬些。也上網查查嘛,不行,可以通過其它方式,找參與商這個人見見麵。當然,千萬不能有過急行為。網絡的力量大啊,子初,千萬不能胡來。”

黎子初笑著道:“這名字古怪,人,程書記認識?”

“不認識,誰也沒見過。在網上,這叫水軍,也叫意見領袖。了不得的。”程文遠看看表,十一點多了,就說:“讓他們送點飯菜來,我中午就不走了。你有事先忙去吧。”

黎子初說:“好,我就去。”

十分鍾後,服務員送來了飯菜。外加一瓶洋酒。程文遠想這黎子初想得倒挺細的,隻是他中午不能喝的,下午全市統戰工作座談會,他得講話。他將洋酒拿起來看了會,然後放下。像這樣一個人在大富豪房間裏吃飯,對於他不是第一次了,可能有上百次了。如其說他喜歡這難得的一個人氣氛,倒不如說他十分地不喜歡回到那個死氣沉沉的家裏。

十二點半,程文遠剛剛洗了個澡,就聽見門鈴響了。開了門,一個模樣清秀的女孩子說:“黎總讓我過來的。老板好!”

程文遠沒說話就回了頭,身後,女孩子進了屋,隨即,輕輕地反鎖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