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思源正坐著,外麵有輕輕地響動。接著,門被推開了,居思源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到底是誰哪,這莉子,還……”
兩個人都呆住了。
“趙茜!”居思源站起來,這一刻他有些局促。倒是趙茜笑著說:“我就知道莉子在玩些花樣,但真沒想到是你。你也來會所?”
“是陪人過來的。”居思源請趙茜坐下來,又要提壺給她斟茶。趙茜伸手攔住了他,說:“我來吧。我還沒給你泡過茶呢!”
僅僅一句話,氣氛就很懷舊了。
居思源問:“怎麼回來了?”
“剛剛回來的,是莉子請我回來的。我們準備給她投資。她說要到你們江平去建個球場會所。有這事吧?”
“說過,但沒落實。難道你們……”
“我也準備投資一些。不會拒絕我吧?”
“哈哈,好!隻要是投資,我們都歡迎!”居思源朝趙茜望過去,趙茜也正望著他。一瞬間,兩個人都沉默了。
茶又續了一回,居思源說:“趙林也想在江平投資。我跟你說過的,我沒同意。”
“他到我那狠狠地罵了你一回,說當市長了就不認識發小了。”趙茜忽然問:“不會是真的不認了吧?”
“哈哈,哪裏。”
趙茜道:“我前幾天還到省委大院你家那邊去過,還是往日的樣子,隻是人大部分都走了。我看見居老爺子在蒔弄花,也沒好打招呼。你們家那位池醫生,都還好吧?還有淼淼,也都……”
“都還好。”
檀香依舊,話卻斷了。兩個人好像都感覺到沒有話題了。對坐著喝茶,居思源卻在想孫興東他們到底在享受怎樣的月光高爾夫?繼而他又想:為什麼當年見了趙茜,心裏總是撞著一頭小鹿?而現在卻……是時光蕩滌了一切?還是自己懼怕自己的內心從而在下意識地拒絕?
或許都是,或許都不是。
反正那些時光已經過去,不再回頭也不能回頭!回頭隻會是一種破壞,而回憶則是永恒的憂傷與快樂!
趙茜大概也感覺到了居思源的冷靜,便換了話題道:“春節期間,向銘清到北京找過我。”
“啊!”
“他到江平當常務副市長了吧?好像是因為其它的事,他找我給他介紹了中紀委的一個主任。但具體內容我不知道。後來他讓我到江平來找他,說你和他都在江平,到江平來就是回到了家。”
“……是啊!他找中紀委?啊,沒事。是得到江平啊!楊總的投資不是有機會了嗎?好啊!”居思源接著問:“僅僅就高爾夫會所?”
“當然還有地產開發。”
“這就對了。現在都在走項目開發的路子,我說你們怎麼就會盯著江平這樣一個經濟並不是十分發達的地級市。原來是打土地的主意。趙茜哪,土地現在控製得緊,不容易。因此這項目我得慎重。”
“相關的手續如果江平不好處理,我們可以在北京打理。關鍵是市裏,特別是市長你要同意。”
“哈哈!”說到工作,居思源一下子就放鬆了。他起身給趙茜續了水,正要坐下,楊莉在門外道:“茜子,出來一下!”
趙茜出去後,居思源等了會也出了門。月光有些淡了,再沒有剛才那樣的明亮。他拿出手機,有短信息,是葉秋紅的。葉秋紅說:“文化部張部長明天到江平。月光如水,市長珍重。”
這真是條高科技的信息,包含的信息量之大,讓居思源也覺得有些意思。首先她告訴了居思源明天文化張部長要到江平,至於居市長到時出麵不出麵接待,請居市長定奪。其次她明白地寫出了自己的心情,那就是以物擬人,月光如水,心思是否也是如水?第三,她又顯現了對居思源市長的同誌間的關愛。道一聲珍重,雖然簡短,卻令人感動。葉秋紅心思的縝密,就如同這月光裏的夜色一般,朦朧而動人。
居思源回了條短信:明天我參加。你也保重!
他本來也想寫上一句關於月光的話,但想想還是算了。很多時候,很多話我們隻能在心裏想著,一旦寫出來就是多餘,就是無趣,甚至就是苦難。
沿著月色中的球場,居思源整整走了一圈。等他回來時,孫興東他們也正好結束了,大家上車,楊莉和趙茜專程到門口來送。居思源和趙茜握手時,趙茜說:“什麼時候再為你泡茶呢?”
居思源沒說話,隻是在握著的趙茜的手指上稍稍加了點勁,然後便放了,轉身上車。楊莉在後麵說:“居市長,我過兩天陪趙總過去,你可得……”
“好的,好的!”車子發動了。居思源看見趙茜站在月光裏,仿佛又一下子回到了從前。越是離得遠,那種內心裏的相思才越真實。一旦近了,便如同水中的影子,被攪碎了,那種疼痛的美與憂傷也便消失了。
在送黃部長到酒店房間時,黃部長悄悄地拉居思源到一這,說:“你還年輕。我聽興東說馬上就要幹書記了,好好幹。到北京找我!”
居思源說:“謝謝部長!請多多關心。”
兩個人換了手機號碼,黃部長邊記號碼邊道:“這個我一般不太用。隻有幾個人知道。思源市長哪,我看好你。興東部長對你也很賞識啊,他可是很快要成三號了。”
三號是指除書記、省長外的第二副書記,黨內三把子。黃部長這麼說,既意味著孫興東要上,又意味著李南副書記要動。李南副書記動到哪兒呢?春節期間,居思源聽王河說李南有些問題,中央正在查。不過,他沒聽到更多的更確切的消息。何況像這類事,是絕對不能打聽的。打聽就等於在傳播。不過看晚上李南副書記的心情,似乎不太像正被查的狀況。或者說警報已經解除,他開始放鬆了。到了省部級這樣的高官,中央要查,是得下決心的。這樣的官員,就像大樹,根太深了,結太多了,葉子太密了。稍稍一動,就會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僅僅動了全身,還會不斷地危及到更多的樹更多的根更多的結和更多的葉子。官場就是一大片森林,沒有哪一棵樹是真正獨立的。獨立意味著被隔離,潛在的就意味著死亡。死亡了,你還能如何實現覆蓋大地的願望?
回到家,池靜早已睡了。居淼開的門,一見爸爸,便嗔道:“爸爸回家也不先打電話?喝酒了吧?”
“臨時定的。”居思源拍了拍女兒的臉蛋,問:“怎麼還沒睡?早點睡吧。”
居淼點點頭,說:“就睡了。老爸晚安!”然後輕盈地回房去了。
時光真快,居思源想起居淼小時候的樣子,一晃都十幾年了。他又想起池靜說的居淼也許早戀了的事,這事上次池靜說的時候,他笑著說沒事,但心裏一直擱著。春節期間想問,又怕讓孩子上心。這回得問問了。他便走到女兒房門前,叩了門,居淼問:“爸爸,有事嗎?還是老媽不讓你進房啊?”
“傻丫頭!知道調皮了。沒有什麼好心情想同爸爸分享嗎?”
“這……爸爸什麼意思啊?”
居思源笑笑。居淼道:“爸爸一定是聽媽媽說什麼了?是不是說我早戀了?”
“哈,好厲害。是的。”
“那我告訴爸爸,沒有。我隻是有點喜歡那個男孩子。他也有點喜歡我。但我們真的沒有實質性的交往。我懂得該如何處理。爸爸,首先要自立,才能使情感有所附庸。”
“我的淼淼如此可愛而美麗。爸爸放心。好,休息吧!”
居淼突然上前來親了居思源一下,說:“好老爸!”
文化部的張部長一行,是第二天下午到達江平的。方天一和葉秋紅專程從機場接了他們,然後下榻江平大富豪。王琛也同機到達,隻是他先在省城有事,稍晚些再到江平。王琛剛下飛機就給居思源電話,說他這次是專程來看望市長同學的,同時,也想看看正在江南的趙茜。他問居思源知道趙茜在哪嗎?最近她的電話老是關機。居思源說知道,在楊莉楊總那兒,她也正好要和楊總一道到江平。你們幹脆一起吧,叫上王河他們,我一鍋燉了。王琛說你燉我們舍得,可要是燉趙大小姐怕就……居思源趕緊打斷了他的話頭,說:來了,咱們再煮酒論英雄。
張部長看了老街,說這是華東最好的老街,比他看到的江南一些老街還有特色。投資再一改造,有望成為中國最美麗的老街。居思源加了句:也應該是最有文化的老街。張部長說居市長果真是開拓,這句話說到了現在老街開發的痛處。許多地方的老街開發,拆遷搞了那麼多,費了大事,也花了大量的資金,結果呢?老街原來的特色沒有了,老街成了商業街。關鍵是沒了文化,沒了口味。江平的文化一條街開發時一定要注意這一點,不要求大求洋,就是要求特色求文化。文化一條街嘛,沒有文化,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居思源說張部長說得好,我們在具體工作中一定要貫徹執行。
晚上,居思源陪張部長一行,喝黃千裏帶過來的正宗茅台。一桌子人,整整喝了十二瓶,喝完後,張部長舌頭有點團了,拉著葉秋紅的手,說:“一條街開發好了,我……我就……到這來……居……居市長,給我套房子,我來……來靜中養生。葉……葉局……長,我們一……一道,好吧!”
葉秋紅的手在掙紮著,眼睛卻望著居思源。居思源上前道:“張部長,坐下說。文化一條街開發好後,江平市授予張部長榮譽市民稱號,贈送一套臨街房屋……”他握住張部長的手,葉秋紅坐到了一邊。居思源繼續道:“江平人民是不會忘記每一個給過江平支持和關心的領導的,來,我們共同地敬張部長一杯。”
酒喝下去了。張部長又向葉秋紅身邊蹭來。居思源趕緊道:“張部長,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結束吧,等會兒請天一市長和黃總送張部長到房間。”
方天一立即會意,起身就拉著黃千裏站到了張部長麵前。張部長眼睛還是瞅著葉秋紅,身子卻跟著方天一他們出了門。居思源說:“部長,明天再陪你。”又叮囑方天一:“一定要安排好。部長酒喝得不少,要注意些。”
黃千裏笑道:“請市長放心。我負責。”
張部長和方天一他們上了電梯,居思源和葉秋紅站在走廊上,互相打了招呼,葉秋紅突然回過頭望著居思源,那眼睛裏明亮的有淚水。居思源說:“好了,走吧!”
“能請我喝茶嗎?”葉秋紅驀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