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添了涼意(1 / 3)

趙偉亮的目光自雁陣上收回,落在禦花園內的一株芭蕉上,忽然道:“秋菊,昨夜下雨了嗎?”

秋菊笑道:“可不是怎麽著,昨夜下了好大的一場雨呢,王上大概日間處理國事太過勞累,竟不知道,沒覺著今日就添了好些的涼意嗎?奴婢已將大毛衣服找了幾件出來,正要給您換上呢。”

趙偉亮點點頭,手指敲著欄杆,遊目四顧,隻覺園內景象確是荒涼了不少,不由悵然道:“沒錯,天氣是又涼了一些。一場秋雨一場寒,姐夫他遠在邊關,也不知道有沒有添衣服,邊陲苦寒之地,他又不愛惜身子,身邊也沒個心細的人,唉,想想就叫人心焦。”

秋菊不由低頭暗笑。自龍徹親政以來,君威與日俱增,臣子們個個懾服,有誰能想到這個在大殿上一絲冷笑就令人膽寒的少年天子,竟會這樣深情的思念一個人,且心思細膩周到,哪裏還像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冷酷君王。

想到此處,便笑著勸道:“王上急什麽?邊關捷報頻傳,蒙古騎兵已被大將軍嚇破了膽子,看到衛字旗就逃得沒了影蹤,你不是在對大將軍的旨意中說了嗎,天氣愈發嚴寒,不宜行兵征戰,讓他於年前班師回朝,大將軍也沒反對不是?眼下離過年不過幾個月光景,怎麽就等不得這一時?”

趙偉亮笑道:“你說得都有道理,奈何朕一想起他就不能自持,唉,這相思二字,確是天下最苦亦最甜蜜的滋味了。”說完也搖頭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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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隨他往園外去,一邊笑問道:“王上此時倒擔心這個,依奴婢看,大將軍此次又凱旋而歸,王上正該為如何賞賜而傷腦筋。他已位極人臣,又視金銀如無物,唉,奴婢亦替王上煩惱著呢。”

趙偉亮忽然一笑,道:“賞賜?沒錯,他手下的那些將領是該好好的,重重的賞賜,尤其是重光,姐夫在戰報中多次對他大加讚賞,可見朕果真沒選錯人,即便封侯,相信他人也不敢議論什麽。”

秋菊聽見弟弟受封,也自然高興,又問道:“那大將軍呢?”

趙偉亮看著她,目光忽然森厲起來,悠悠道:“秋菊,你忘記朕說過的話了嗎?朕親政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剪去他的羽翼,讓他再也飛不出朕的手掌心。所以他的部下人人都可賞,唯獨姐夫他,朕非但不會賞賜,還……”餘下的話他雖沒有說出口,但秋菊已然明白。

“可這於理不合啊王上,如此做法,豈不讓忠臣良將寒心?你如何讓眾位大臣心服?又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秋菊心急,口氣也未免有些激動。

好在龍徹與她相處日久,也不責怪,隻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朕自有打算。”

秋菊還要說什麽,卻望見遠遠的一隊人簇擁著太後而來,隻得隨龍徹一起前去參見。

××××××××××轉眼又是一年冬雪飄落,龍徹出神的望著窗外,喃喃道:“又是一場好雪,父王走的那天,也是這樣一場大雪,飄的無邊無際,就象沒個盡頭似的,把人的心都飄慌了。”

秋菊在爐內放了幾塊百合香,望了望天色,也感歎道:“是啊,先王走的匆忙,你那時又小,再聰明也不過是個孩子,哪裏能不慌神呢?唉,你的那些叔伯兄弟,哪個又是好相與的,若不是大將軍臨危受命,幫了你這些年,此時坐在那王位上的,指不定是誰呢?”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龍徹一掌拍上桌子,倒嚇了一跳,連忙回頭,隻見他鐵青著臉,眉宇間滿是怒氣,厲聲道:“休要再提起他,朕要他年前回來,他竟敢以乘勝追擊為由違抗聖者,分明是居功自傲,不把朕放在眼裏。”

秋菊大驚道:“王上,你當真這樣認為嗎?大將軍與你朝夕相處了這許多年,你真的以為他是這樣的人?”

趙偉亮怒衝衝的瞪著秋菊,一會兒忽又垂下目光,歎了一口氣,頹然道:“朕自然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孤軍犯境本是兵家大忌,縱然他向來穩重,熟悉敵情,也不該如此輕易涉險,他難道不曉得有人在日夜為他擔心嗎?”

秋菊這才鬆了口氣,笑道:“原來王上是惱怒這個。王上放心,大將軍征戰多年,不是那不知深淺的人,他定是想一鼓作氣將蒙古兵趕到大漠深處,讓邊關百姓過兩年太平日子,才有此決定。俗語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也算不得什麽違旨欺君,王上不要小題大作,眼看著年就到了,待到春暖花開,不就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人了嗎?”

趙偉亮將目光又移向窗外的鵝毛大雪,自言自語道:“小題大做,沒錯,這倒是個好主意。”又轉過頭問秋菊道:“朕親自命人給姐夫做的狐裘與大氅,如今已送到了吧?”

××××××××××××××太平盛世裏的新年,自然熱鬧,何況這是龍徹親政後的第一個春節,宮中準備的就更是格外精心,上至太後臣子,下至太監仆役,人人喜笑顏開,每日歡聲笑語不斷。唯有龍徹,因嶽不均不在身邊,麵上雖強作歡笑,與眾無異,心裏卻著實鬱悶失落。幸得一個秋菊可以傾吐,又會寬慰他,方不至言行失常。隻是夜裏難免感慨。每逢佳節倍思親,這也是人之常情。何況他這樣獨占欲強的人。有時候甚至就嫉妒起邊關將士,恨他們可以與嶽不均把灑言歡,自己卻隻能在宮裏借酒澆愁。

好不容易終於熬到大軍凱旋,龍徹接到戰報,隻恨不得立刻飛到嶽不均身邊。日夜盼望,總算盼到大軍已近範都的消息。這日不到四更便起來了,吩咐秋菊梳洗過後,便率眾大臣親往離城十裏的“接風亭”迎接,可憐那些大臣尚未睡醒,隻是礙於聖威,不得不從,一路上猶是睡眼惺鬆,著實好笑。

雖是春天,天色卻仍未全亮,龍徹在亭裏心焦等待。待太陽出來之際,終於望見遠方起了一陣遮天蔽地的煙塵,漸漸的馬蹄聲近,一麵威風凜凜的大旗當先飄進眾人眼簾。龍徹再注目一看,那旗下一人盔甲鮮明,英姿颯爽,不是日夜思念的嶽不均還會有誰?

久別重逢,龍徹的欣喜自不必說,就連向來淡然的嶽不均,乍見已更加成熟的龍徹,喜悅之情也不由溢於言表,再見他仍對自己這麽親熱,並不因已經親政就有所顧忌,心中更覺溫暖。

依嶽不均的意思,本想先回府第,沐浴更衣後再去參見太後王上。龍徹卻哪裏肯,死活將他拖進了宮,又令李重光也進宮去見他姐姐,詳敘別後之情。嶽不均本就禁不得他纏,無奈之下,隻得隨他去了。

進了宮拜見太後,賜宴接風,好容易諸多事情都忙完了,又被龍徹拉到書房去,因左右無人,這才敢以姐夫的身份詳細打量這少年王帝,一邊欣慰道:“徹兒終於成為一個真正的英明天子了,父王與公主若泉下有知,也該含笑。”

趙偉亮此時已與他並肩,望著他真情流露的麵龐,隻覺心潮起伏,更有一股yu火自丹田蔓延開來。他卻清楚如今決不能衝動行事,深呼吸了幾次,隻得強壓下來,拉住嶽不均道:“姐夫,邊關風雪似刀,條件又艱苦,你看你又瘦了不少。”

嶽不均笑道:“哪有你說的這樣誇張,我不過是因為晝夜兼程趕回範都,因此急一些,恩,到底長了幾歲,不如你們這樣的少年精力充沛,竟能一大早就趕到接風亭。唉,讓我說你什麽好,也不怕傷了風。”

趙偉亮忍不住笑道:“姐夫胡說什麽啊?你也才二十六歲而已,聽起來倒像個老頭子似的。剛回來就教訓我。”說完又氣衝衝的道:“說,你為什麽不聽我的旨意於年前回來,到底等到這個時候。”

嶽不均忙正色道:“王上有所不知,一是因為嚴寒,蒙古兵被困塔拉爾城,糧草稀少,我軍不費一兵一卒便可降服他們,另外今年的雪多,太陽也大,道路一時光滑如冰,一時又泥濘不堪,竟不好走的很,臣考慮到一撤兵,無疑是給敵人喘息甚至反攻的機會,才鬥膽原地駐紮,直到上月他們服輸簽約,才班師回朝。”

趙偉亮見他立刻恢複了以前的臣子模樣,未免有此失望,氣道:“雖然你說的有道理,可你害我又多擔心了幾個月,這回我一定要罰你,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了。”

嶽不均恭身道:“但憑君意。”又聽他說“不管怎樣,你總算平安歸來,我也就可以安心了。”等語,顯然仍是牽掛自己,不由感動道:“讓王上擔憂,是臣的罪責。不過現下我毫發無損,也可將功折罪了吧?”

趙偉亮忍不住一笑,忙又板起臉道:“這個嘛,待我讓宋兼查一下大範律法再說。”

嶽不均心中一動,這才小心問道:“是了,王上,今晨臣見宋兼穿著一品服色,不知如今是何官職?”他為人正直,最不喜宋兼這樣的油滑之輩,奈何他是瑞王的親信,若棄之不用,難免落下鏟除異己的嫌疑。但在輔政期間卻也未曾重用過此人,如今見龍徹竟升了他的官,不由有些詫異。

趙偉亮點頭道:“你問他嗎?朕見他精通律法,隻做一個四品小官未免屈才,便升了他做刑部尚書。原來的盧顯雖也不錯,卻太過愚鈍,一個案子要拖上好久,朕就將他調到外地做知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