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按著妍華的吩咐將東西準備齊全時,已經是三日之後。
“主子當真要如此?”芍藥那張總是波瀾無驚的木樁子臉,這幾日已經接連幾次問過妍華這個問題,妍華每次都忍不住對她翻一個白眼,眼下已是連回答都懶得回了。
她若是沒想好,便不會如此行事。
“皇上的白頭發越來越多了,你看看我,至今才隻有那麼幾根,真是愁死我了。”芍藥遲遲不肯動手,妍華忍不住絮叨起來。
“可……娘娘看這後宮之中,有哪個女子不是想青春永駐的?哪裏有誰像娘娘這般,巴望著自己的白頭發越來越多的……娘娘,聽奴婢的勸,皇上一定還是喜歡看到年輕漂亮的麵孔,而不是……”芍藥的話跟突然開了閘的河水一般,一串串往外湧。
“要變回以前那般的模樣,這不是天方夜譚嗎?”妍華摸了摸眼角的細紋,無聲地歎了口氣。倘若能回到從前那該多好,他正年輕,她也純真,天天蜜裏調油,雖然會鬧別扭總比眼下好,今時不知何日了。她從來不嫌他老,隻是想再跟他多牽幾年手。
她愣怔了會兒,見芍藥還抱著那個罐子在鎖眉頭,忙不耐煩地喚道:“杜若,你來弄。”
她透過鏡子看了芍藥一眼,歎著氣道:“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也該知道我的性子。我說皇上不會嫌棄便不會嫌棄,你怎得總是擔心這些呢?我與他風風雨雨三十一載,靠的不是這副皮囊啊。”
芍藥將罐子遞給杜若,偷偷偏過身去擦了擦眼角:“主子待皇上至此,也算得情深入骨了。奴婢隻是……隻是看不得主子變老,奴婢想一直伺候主子。”
妍華暗歎了一聲,回頭輕斥:“可不得如此哭哭啼啼的,皇上病剛好,在他麵前需多笑笑才是。你下去歇著吧,這裏有杜若伺候就夠了,我看你定是這幾日沒睡好,精氣神不夠才會如此多愁善感,不就是白個發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芍藥默默點了頭,無聲地退了下去。她怎麼能不難受呢,每每她守夜的時候,總能聽到熹貴妃唉聲歎氣的,明明睡著了,卻還是如此心事重重,怕的不就是和皇上陰陽相隔。
翌日,明明是憋悶的七月天,妍華卻穿了件帶帽子的鬥篷,將腦袋遮了個嚴嚴實實。
行至養心殿的時候,弘曆正在裏麵與胤禛彙報事情,妍華在外頭候了一會兒,差點兒熱暈過去。一路乘著轎輿過來時,她已經熱得汗流浹背了,為了給胤禛一個驚喜,她容易嗎?方才下轎輿的時候,守在外頭的侍衛很明顯地都是渾身震了一下,雖然沒人敢斜視看她,但她很顯然地從魏長安眼裏瞥到一抹糾結,更多的卻是不解。
蘇培盛出來請妍華先去配殿歇息時,看到她渾身裹得跟個粽子似的也是明顯愣了一下:“娘娘……身子不舒服嗎?這麼大熱的天兒,裹得這般厚實,可不是要給悶壞了?”
他趕緊將妍華迎去了配殿,生怕她會突然熱暈過去。
“哎,為了給皇上一個驚喜,本宮可真不容易。”她坐下後便欲解開鬥篷放下帽子,轉念一想,旋即停了手,“等皇上得空了,趕緊與我說一聲,再如此悶下去,可不得將我悶壞了。”
她吃了一杯茶,又嚐了幾口冰鎮過的西瓜,才將心裏頭熱出來的早起給壓了下去。
弘曆出來之後,聽到蘇培盛提起她的異樣,便親自跑來將她迎了出去:“額娘怎得裹個大鬥篷?熱壞了可如何是好?”
妍華也不搭理他,笑嘻嘻地往養心殿走去。
弘曆知道自己又被無視了,卻還是一路將她扶著,生怕她突然熱暈過去。
彼時,胤禛正蹙著眉頭扶著龍案在思索什麼,聽到蘇培盛通傳之後忙抬起了頭。眼看一個臃腫的身影速速走來,他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是在做什麼?大熱的天還怕冷不成?”
妍華緩緩向他福了個身子:“皇上,臣妾的驚喜來了。”
她這才喘著氣兒將鬥篷解開,掀下帽子的那一瞬,大殿裏的每個人都被眼前那一幕給驚地屏住了呼吸。原本滿頭青絲的妍華,竟是一夜之間發白似雪!
妍華掏出帕子將額角的汗水揩去,瞥到愣在一旁的弘曆,又看了看一動不動的胤禛,忙笑嘻嘻地說道:“你們這是做什麼?皇上可還記得臣妾的願望?”
胤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指著她的滿頭華發,疑惑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的聲音都在隱隱發顫,他的嬋嬋啊,竟然為他做到這個地步,真是叫他愛憐不已。
妍華笑著點了點頭:“白頭偕老,可不就是如此。臣妾任性了,皇上可喜歡?”
胤禛撇了下嘴,還重重地哼了一聲:“你若是變美了倒算得上是驚喜,如今變老了變醜了,隻算得上是驚嚇。”